自腊月十五起,石柑就进了山,预备在山里过年。他害怕跟金菊生活,更倾于不愿同她厮守。考研已经考了,可以说告一段落,单等分数出来和所填报的院校划出红线。时值春节,场部每年依惯例需要安排干部轮班值勤。石柑主动去找符刍荛,跟他说:“场长,我想多分些日子值班。”
符刍荛讥哨道:“狗吃牛屎图多。你不就是想多占点值班补助。”
石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要不你造好了表,我替你代班,行么?我不会多要补助,我是外地人,今年不打算回老家。”
符刍荛家住城关镇,正求之不得有人代他值班,而每天的补助同样照领不误,赶紧说道:“喔,小石呀,你就代我值几日算了,别人嘛你就莫代。你瞧我那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不方便;还须走亲访友……啊呀,你这年轻人,也该体谅人到中年的苦处。”
石柑满口答应:“行,到时你拨场办电话告诉我具体代班日期。”
而欧阳松对石柑的做法感到分外蹊跷,便用开玩笑的口吻讥刺他:“你往年可没这般积极哟。”
“我是替符场长省心”石柑撒谎道。
“是吗?我怕你吃不消。”
欧阳松怀疑金菊跟石柑闹矛盾,又不好当面质问石柑,闷了一肚子言语,到第二天实在忍不住了,方才绕山绕绕水绕出肠子脱口道:“食堂年关不开火,你何必在山里熬年过清贫日子。再说贮木场如今贮了上万立方米木材要等开春下河装船出航,值班不同于往年那样应付差事,责任重大啊。”
“我不跟你讲”石柑挥手,示意对方不要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欧阳松却得理不饶:“你如果能耐,也把我的三天班代劳了,那我真得好好谢你了,石主任。”
欧阳松说完便负气离开场办。那石柑在心里在牢骚:又来管我跟她姨妹,如此不务正业,不去寻找堂客金桂,反倒神使鬼差教训我,好不可理喻。
古历腊月二十八飘雪。
石柑收到邮自省城长沙的一封信。看到字迹,疑似夏萍来函,再查邮址为长沙某中医院,更加确认是夏萍无疑。他按捺不住望外惊喜,动手扯去封口,掏来搜去只得一张孤仃仃的明信片,上面书着两行娟秀文字:忘记我吧,亲爱的朋友!祝您考研成功。(署名)夏萍,书于公元一九九五年元月。
石柑已从前次摔盆事件当中汲取教训,认定夏萍根本地将他边缘化了,他的心在当时一刹那便僵冻至今。他发誓一定要斩除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是的,怎么会有结果呢?他一厢情愿地暗恋着她,而她却处若冷血动物。时常他扪心自问:我何必这样自作多情。现在,她又偶投一张表达所谓情感的明信片,原以为会是洋洋洒洒数千言的倾诉,或夹一帧玉照,但是啊……生活的乘戾深深刺痛我们多愁善感的年轻人。常言说:“湍瀑之下必有深潭”,他对她那么一往情深,到头来只挣得做普通朋友的名分,这点收获使他感到自己蒙耻纳垢,他无法接受她的远方问候,任性地把这张明信片撕得粉碎。然后,他取出打火机,将纸的碎片堆进烟灰缸,点燃烧尽。做完这件痛苦不堪的事,他闲目躺在床头养了几分钟神,直到户外大嘴八哥鸟持续的鼓噪吵扰了他,不得不随手拿那本苏联诗人叶赛宁的诗集翻读下去。
场部的人走光了。欧阳松带儿子回乡下过年去了,要等到正月初三赶回场部值班,到时候他来接班。石柑首先值班,大约从腊月二十七早八点开始,由于他自告奋勇愿意代符刍荛的班,所以一直由他自腊月二十七值班值到正月初三早八点。每位场干部连续值三天,正月初六正式上班。需要说明的是,女人没有值班任务。应春花正忙着和丈夫装修房子,两口子辛辛苦苦积攒了三万元于城关镇买了套平房(包括地产)。场里另一位女干部丁香年前便接到哥哥自广东深圳拨打来的电话,说要她去省城疯人院代他看看嫂嫂,再把侄女丁培一块儿带下来玩;他还说自己在深圳一家大型广告公司谋事,等占稳了脚根,就租一套公寓,预备开年将丁培转到深圳跟读小学三年级。因而,场部静悄如庙宇,只剩下石柑在孤独守望。
除夕之夜,金菊给场办拨来电话:“你那么积极也没望见场里几时评过你先进。你做梦都想入党是么?入了党就能有机会当场长,到时一脚蹬开我,你想得也太天真太幼稚太可笑了,凭你那本事,一生呆气,迟早叫老子丢你。你到底三十夜回不回家来?”
石柑说:“你发什么神经,我在值班呢。”
“我以为你最好莫回家,省得我跟你争电视。今天我打扫卫生,你那些考研书籍要不要?不要就卖给收破烂的,放在家里碍事,房子本来就窄,四十平米空间,撂脚还得好生望望地板。”
“你……”石柑被她说得七窍生烟,挂死了电话。
年三十夜看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石柑所住房间没有电视机,原先摆在高榕和章时莠房间内的彩电又重新搬回客房。石柑便通宵呆在客房躺在床头看电视节目。到夜深十一时许,场部传来狗熊咆哮似的汽车马达声,仿佛是辆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