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水性子也急,好不容易捱到正月初十,大清早就风尘仆仆赶上山,等到了虎头寨,并没找着白仲蓼,他家的房门倒关得严严实实。李长水等了小会儿,决定去木桥溶小学看白仲蓼是不是在女儿女婿处。
丁茂林和白梭梭都在家里,一家三口围着四方火坑。丁茂林拿了本《克雷洛夫寓言集》为女儿丁培讲故事;女人从旁置一个煤炉,摆就油锅,依过年习俗爆炸黄雀肉,她的腰际这时系了块蜡染围裙。见李长水不期而至,两口子不免惊讶。李长水怕他们见外,立刻说明来意。
白梭梭不安地道:“我爹不在这里,起码有四、五日我不见他人。”
李长水又问:“你们几时去过虎头寨。”
白梭梭说:“我和茂林初五给他拜年,我们再也没有到他那儿,他也不来学校。”
李长水说:“我是跟你爹取野味来的,约好了初十,估计又往远处村寨打猎逐肉去啰!”
丁茂林觉察白梭梭神情凝滞,担心她顾虑,便故意轻松地道:“要不你明天再赶一趟虎头寨。”
第二天李长水又来到白仲蓼那栋木瓦屋前,门依然关闭着,四周静得几乎能听得清落叶声,比上次所见的情况严重,因为从厨房一侧依稀传来若干窸窣的啮咬声。对了,是老鼠的啮咬!他准确地判断出来。同时,他有种预感:白仲蓼可能好多天没归家了。
李长水觉得事关重大,火急火燎地将这一情形跟丁茂林两口子如实禀告。白梭梭已经六神无主,话不成句:“这……可如何……”
丁茂林也感到蹊跷,照讲初十定货,初八初九出行,初十一也该回家,白仲蓼天把天不归家的时候有,但几天不回的现象并不常见。
白梭梭一颗心像破裂的器皿,说:“现在又不落雪,我爹凶多吉少。”
李长水不敢吱声了,因为白梭梭白了她一眼,神情中似乎寓含责怪的意思。
丁茂林说:“老李,你跟我爹定的是什么野味。”
“开始我想要一份山上跑的。后来你爹说过了年关不好养,又说捕娃娃鱼,我讲也要得”李长水回忆道。
白梭梭听到这儿,飞似地窜进屋子把出一支三节油手电筒,搡着丁茂林胳膊。丁疑惑道:“拿手电做啥。”
白梭梭被男人的木讷惹恼火了,凶巴巴地吼道:“娃娃鱼盘瓠洞才有,你们去那里好生找找,两个笨爷们。”
俩人抵达盘瓠洞口。丁茂林对那蔸碗口粗的乌柏树观察很久,又检视地下,发现了那个在白仲蓼家壁板上常见的渔笼。他喊李长水赶快过来瞧瞧。
“是你岳父的吗?”
“肯定。我在岳父家见过的。”
“既然这样,你就脱衣裤下洞子,我在洞外守着”李长水说,内心犹如鹿撞。
丁茂林慢慢脱去衣裤鞋袜,赤足拱进洞子,李长水就在乌柏树下面等。那树经霜打风吹,叶子掉了大半,剩下少许孤零零地挂在光秃秃的枝头。几只刚才还驻栖其上的八哥鸟又转回枝丫间,一味地叽喳聒噪。李长水低头看了看,地下的马皮兰草茎枯干,可以下坐,便盘腿如箕,掏了支两元一包的芙蓉牌香烟抽起来解闷。太阳此时此刻冉冉升到半空,自阴霾的乌云挤了出来,阳光就像鎏金的奶水缓缓地淌进大自然峰峦叠嶂中,一会儿成群的蝙蝠不知从什么地方盘桓而至,将八哥鸟们赶出树桠,但它们到底缺乏耐心享受这和熙的景象,嘟噜噜又颤枝而逝。它们的影子,于李长水心灵投了层莫名的恐惧。
大约两支烟的工夫,丁茂林自洞内爬出来,身上到处粘满泥污。他并不急着穿好衣裤,反而觉得应该拍掉身体所沾附的泥尘。李长水看他手里捏着一只白袜,另一只手搜得一个“娃哈哈”矿泉水瓶。老家伙惊慌失措,问道:“你那手电筒呢。”
“丢了。我摔了跤。那里有堆灰烬,是青冈木烧的,还剩几根柴禾,还有大量芦苇”丁茂林注视李长水的表情。
“你先穿好衣袜,免得着凉感冒。”
丁茂林说:“我得寻找水源洗把脸擦擦身子,才能穿衣裤嘛。”
李长水乘丁动身后,把起两样物件端祥。那个矿泉水瓶让他联想不久前所碰见的女人——欧阳松姨妹,当时她和石柑在溶谷里谈情说爱。那只白袜十分狭小,顶多不过三十五码,有点类似儿童袜,可他仍然倾向于一只女人的袜子。根据常识,青冈木在场部山顶倒密布一些野林;至于芦苇,在木桥溶汇入沅江的湾汊口周围,就像夏季池塘的浮萍一样长势澎湃。论理,一个女人不可能不辞劳苦将木材和芦苇搬进盘瓠洞。这故事里头另一位主人公绝对是条汉子。李长水不相信是六十五岁的打渔老汉白仲蓼,一定另有其人,一定跟女人保持某种非同寻常暧昧关系的男人。但他不明白白仲蓼怎么会失踪,难道他遇到了奸情,反被灭口?
丁茂林转来,李长水说:“你发现你岳父手电和网子了么。”
丁茂林说:“没发现。”
李长水果断地道:“不好。我劝你租条船去沅陵五强溪坝底……“
丁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