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爱人在阳城电子配件厂工作。”说到妻子,周宾那张凶悍的脸上也浮出了温暧的光芒。
“电子配件厂这两年的效益不算好吧?”常锋回想到九四年就破产的阳城电子配件厂,以及同日宣告重组失败的上级单位阳城电子厂,就问道。
“不算好,一周的时间有大半都在放假。”周宾叹了口气,想到了几年来在流水线上被摧残得憔悴许多的妻子。
“走吧,去你家看一看。”常锋拍拍周宾的肩膀说,“欢迎吧?”“你不用上课吗?”周宾奇怪的问,在他眼里,常锋应该和连子高那种成天旷课的学生应该不一样才是。
“还来得及吗?”常锋笑着把周宾拉起来,“中午在你家吃饭。”周宾拗不过他,只得无奈的点头答应。
阳城电子厂和阳城电子配件厂毗邻而居,都在城北靠近城乡结合部的六条街,对面是主要经营蔬菜批发的六条市场,再沿着六条街往下走就上了通往省城的一级公路,说来,是离市中心不近了,打车过去都要四十分钟。
一路上说着闲话,常锋才了解,周宾今年才二十八岁,大约是由于在战场上折腾得过了,这就显得老得多,家里就是六条街旁三口村的人,是在太平天国时从南京逃难过来的,算来至少也有五六代人了。
电子配件厂因为效益问题,房子一直分不下来,周宾和妻子结婚后就住在父亲过世留下的老屋子里,再加上前年生下的小孩,一家三口穷虽说穷,倒也是其乐融融。
周宾在盘算着常锋的建议,老在街面上打混,这又拉不下脸来作奸犯科,收入向来都不稳定,要是能有份正当工作,想来是不错,只不过这个常锋说是父亲的公司,那他能拿主意吗?还有工资的问题,妻子每月就是六十元的收入,维持一个家,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钱不多,开始大约给你八百一个月。”常锋看出周宾的疑虑,主动说了出来。
周宾吃了一惊,八百在九二年绝对属于超高的收入了,做司机就拿到这么些钱,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放心吧,我说的话算数。”常锋掏出钱给了车费推门下车。
三口村的模样还是和常锋印象中的阳城一般村落无异,黄土夯成的墙壁,青灰瓦搭的屋檐,大多都是木梁结构,连一丁点的水泥都没用。村子里的路全是用青石铺就而成,经过岁月的踩踏,磨得光可鉴人,走上去滑不溜丢的。
在屋子与屋子之间都自然的生长着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有的还在这春夏之交的季节开出了颜色鲜艳的花儿,在青石间也能看见些杂草,这种境致,常锋是许久未能见到了。
看着常锋差点摔了跌,周宾忙上前扶了吧,就听常锋笑着说:“你带路吧,嫂子这时间在家吗?”周宾松开手说:“厂里事情不多,一般都要下午三点才去上工,她应该在家。”跟在周宾的后面来到一座平凡无奇的屋子前,门还是用木板做成的,经过长年积月的雨水冲刷和虫蛀,已经破败不堪了,门上仅搭一把铁链,在铁链的下端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弹子锁。
周宾推开虚掩着的大门,露出的是透亮的天井,四周则分别是三间灰瓦平房,在天井的正中间还有一口手压式的水井。一个模样周正的女人坐在水井旁的竹椅上织着毛衣,听到响动,她抬头看了眼,就放下毛衣,迎了上来。
“周宾,这位是……”应当是周宾妻子的女人看着常锋问道。
“慧兰,这是锋少。”周宾介绍着说,可常锋听他的加在自己身上的称呼真是哭笑不得,但却没有否认,反而微笑着伸出手说:“嫂子,我叫常锋。”“快请进来吧。”吴慧兰见丈夫带来的朋友与往常的都不一样,穿戴整齐干净,相貌斯文端正,像是读书人,也没在意常锋年纪上的稚嬾,就不禁热情的招呼着。
吴慧兰从房里端出两张椅子,就坐在一旁听常锋和周宾说话。
聊到越战时的英勇,周宾一扫颓唐,眉飞色舞的说着,让罕少能从经过战场捕杀的老兵亲诉那些战役常锋听得津津有味,吴慧兰也一脸的骄傲,仿佛这时的周宾才是她当年挑中的那个英雄般的少年,而不是在街面上晃荡的大混子。
“当时根本就没有怕死的念头,子弹像雨一样的砸过来,我们只能按连长说的还击,只有把敌人击倒了,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别看这越南猴子个头不高,打起仗来凶狠得像狼,一不留神就容易中了圈套……”周宾感慨的说着,一面还喝着吴慧兰递上来的白开水。
常锋刚想开口,突然听到靠西面的屋子里响了下,就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粉娃娃样的女孩迈着还不稳健的步子一摇三晃的走出来。
“孩子醒来,我去看看。”吴慧兰赶紧走过去,将女孩抱在怀中。
这两三岁的女娃娃皮肤非常的白皙,一张小圆脸粉鼓鼓的,头上还梳着个小辫,被吴慧兰抱着坐在一旁,用她那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注视着常锋。
“取名了吗?”常锋轻轻拧着女娃娃的粉白脸蛋,笑着问。
“叫周芳雪,在家都叫她雪儿。”周宾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