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
战争很残酷,每个人都知道战争很残酷。然而从未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可能了解,何为真正的“残酷的战争”的。
我是个不幸的人。我亲身经历过了。每次那段回忆浮现于脑海,我都会感慨,无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当天下午,我们又找到一个村子。
一个还没有被毁灭的村庄。不大,几十户人家,大概有三百多人。
马队停了下来。肯带着十几名骑士下马走向村子。我也翻身下马,跟着他们走过去。看到我们的到来,一群村民迎了上来。
“村长是谁?”肯摘掉头盔,一面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用不耐烦的口气问道。
人群越聚越多,一位秃顶白须的老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是老朽。不知道长官阁下驾临敝村,有何……”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吗?”肯用细细的马鞭敲打着自己的胫甲,不耐烦地打断老人的话。
“有人在田里……”老人畏缩地说,肯一挥手:“马上叫他们回来。半个小时后所有村民在村公所集合,以皇帝陛下的名义。”
“以皇帝陛下的名义。”老人恭敬地向肯行礼,然后吩咐其余村民去叫还在田里劳动的其他人。
我走过去一把拉住肯的手臂,问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检查他们中是否有人中了奥兹玛的血之诅咒。”肯用力甩开我的手:“巴恩难道没跟你说?”
“如果有人中了诅咒的话……”
“当然是全部杀掉。”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阿甘佐先生?您该不会是心软了吧?”
战争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将善良的人变成刽子手。但是我认为,至少我面前这个家伙,绝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没有被感染的人,难道也一定要杀死?”我耐着性子,压抑着怒火。肯点点头:“嗯啊,血之诅咒是会传染的。”
“不能隔离吗?”
“隔离?”肯冷笑:“你还真是个白痴。连大地和魔法师的封印都无法隔离的诅咒,你叫我们这些当兵的用什么来隔离?”
我没再理会肯。村子里的人都在三三两两地走向村公所。这些单纯、善良的人,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他们可能全都无法再看到明天的黎明。这种想法让我感到内脏一阵纠结。我自己现在的立场是站在凶手一边的,这令我尤其痛苦。
我杀过人,我的手上早已染满了血,其中不乏无辜之人的血。然而每次我杀人时,都有一定要让对方流血的理由。
但是这一次,我知道,将会有无数无辜的鲜血流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阻止。
一名身材苗条的少女轻快地从我面前走过,她有深棕色的长发,穿着褐色的长裙,鬓角上戴着浅蓝色的花串,妩媚而快活。这些鲜活的生命,这些无辜的生命……
我的手握紧了剑柄。
当然,如果这些村民真的要被屠杀,我的手上也不会沾上他们的血。肯不需要我的帮忙,看起来他对这种事情早已轻车熟路。然而即便是束手旁观,难道我的良心就可以安宁么?
“长官阁下。”村长不知何时又来到我们这边。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肯招招手,骑士们抽出武器,将村公所围了起来。梵摘掉了头盔,走到我们面前。
“排着队,一个一个的给这位女士看。”
梵一言不发地从腰包中取出一个卷轴,藏青色的羊羔皮封皮上用金粉画着复杂的咒文,看起来不轻。然后她拔出匕首,拉过长老的手。
“老人家,您先来吧。没事,只要一滴血。”
她轻轻的刺破老人的拇指,拉开卷轴,将一滴血滴在卷轴上。殷红的血迹滴落在雪白的卷轴上,然后慢慢地被白色的绢布吸进去,红色逐渐消逝,最后,只剩下一片洁白,不留任何痕迹。
“圣卷接受了他的血,他的血是纯净的。”梵说。肯也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拍拍老人的肩:
“你没事了,叫其他人一个一个的来吧。”
“梵。”我看着她手中的圣卷:“这种测试的准确率高吗?”
“绝对准确。”梵说:她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疲惫。我注意到她的额角上有细细的汗珠渗出来。后来我知道,并非任何人都可以手持圣卷来检验他人的血是否受到了诅咒,这是需要极为强大的精神力量的工作,只有受过专门训练的法师才能够进行。
村民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从梵面前走过,把血滴在圣卷上。我按着剑柄,紧张地注视着那一片无情的空白。
没有人被诅咒,所有的人血都被接受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那是一个肤色黝黑英俊的青年,有一双灵活的眼睛。
“哈,这是在做什么呢?”他笑着伸出手:“嘿,漂亮的姑娘,你轻点。”
“不会有事的。”梵的声音沙哑疲惫。锐利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