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可能有点恶心。”露易丝把杯子递给她。帕丽丝接过沉甸甸的青铜杯子，杯子里的东西热腾腾的冒着气，粘稠冒泡，闪着可疑的银蓝色光泽。一股腐肉的气味直呛鼻子。看着帕丽丝端着杯子的样子，露易丝笑了起来。
“良药苦口。”她说。
“比这个更糟糕的东西我也往嘴巴里放过。”帕丽丝说，然后一仰头将杯子里的玩意灌进喉咙。味道比闻起来更糟，但是没有腐烂的狗皮糟糕。七岁那年夏天，一群比她年纪大一点的流浪儿杀了一条狗，他们分光了狗肉和狗的内脏，只留下一堆沾满了血污，破破烂烂的狗皮。饿得快死的小帕丽丝靠那张狗皮活了一个星期。没有火，没有热水，她把半腐烂的皮连着毛发一起吞下去。不会有更糟糕的东西了，不会有比活下去更糟糕的东西了。
之后的三天，露易丝的饮料让她上吐下泻。呕吐物和粪便都是黑色糊状物。那是沉积在她血管里的毒素。索尔他们在一个地窖里找到了一些暗精灵制作的干酪，而帕丽丝则吃露易丝给她弄来的加餐。每天露易丝都会出去抓一只蜘蛛回来宰掉，让帕丽丝吃蜘蛛肉。味道有点像螃蟹。她坚持说这玩意对帕丽丝的康复有好处。
“说不定我会喜欢上这东西。”一次吃东西时，帕丽丝抓着半截烤熟的蜘蛛腿说。露易丝大笑：“等回到地面上之后就没有这么大的了。”
“虚祖人把拳头那么大的蜘蛛穿在竹签子上，加上辣椒和大蒜烤熟了吃。”埃克特一面啃干硬的奶酪一面说。索尔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从来没去过虚祖。”
“我听说的。”埃克特把脸埋进奶酪里。露易丝咯咯地笑起来。她很快就和帕丽丝的伙伴们打成一团。她救了我的命。帕丽丝咀嚼着蜘蛛肉。我应该感谢她，但是为什么她会来救我？她究竟是受谁的委托？我的朋友……我没有朋友……帕丽丝掰开蜘蛛腿，让更多的肉露出来。
又过了四天，帕丽丝的体力基本恢复了。“我们得出发。”帕丽丝宣布：“我们还有使命。”
荒谬的使命。我只是个流氓。一个一辈子跟德罗斯人作对的流氓，但是现在我要为了德罗斯人而在这个黑乎乎的世界里冒险。帕丽丝对自己冷笑。那些杀千刀的剑士把这玩意叫什么？荣誉感？责任感？使命感？去他妈的。我只是兑现我的承诺。我当过妓女，当过小偷，当过杀手和强盗，但是从来没当过骗子。
就是这样。
他们离开诺伊佩拉，离开这座巨大的坟墓，继续在黑暗中前行。露易丝跟他们在一起。帕丽丝没有问任何问题。你从哪来，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到底受谁的委托。不，不要问。如果她想说，不需要问她也会告诉我；如果她不想说，我就算问了，也只能得到沉默或者谎言。
地下的世界一如既往。黑暗而沉默。旅行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没有白昼，没有黑夜，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流逝着。
“也许我们有一天回到地面之后，会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千年。”索尔说。
“闭嘴。”帕丽丝简短地命令道。索尔乖乖闭上嘴，他们尊重她，敬佩她，也害怕她。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不会背叛她。她知道自己已经征服了这三个小伙子。我们是同伴。她轻轻拍拍索尔的肩膀。
“别多想，往前走就是了。”
生死与共的同伴。
“对不起。”索尔小声说：“我不该……”
然后一支羽箭从黑暗中飞来，扎进他的喉咙，把他的歉意钉在嗓子里。箭镞击碎了颈椎，从后颈穿出来。索尔瞪大了双眼看着插在自己脖子上的箭羽，然后两腿一软跪在帕丽丝面前。第二支箭射向帕丽丝的太阳穴，帕丽丝的右手闪电一样伸出，抓住了箭头。然后，黑暗中飞箭如雨。
帕丽丝没有说话，没人说话。埃克特抽出剑斩开最开始的几支剑，然后一支箭射中他的肩膀。剑掉下来。一支箭射进胸口，一支箭射进后心，一支箭射进腹部，一支箭射进脸蛋，一支箭射进小腿，一支又一支箭把他变成了一只人形的刺猬。
他至死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在黑暗中，活着的人需要通过声音来判断箭飞来的方向。他至死没有出声。丹恩也是一样，他比埃克特多坚持了几秒钟时间。帕丽丝两手各握着一支箭，将更多的箭打开。敌人在哪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里，不去想死在脚边的同伴。
到处都是，箭从四面八方飞来。不，弓箭手的数量并不很多，他们一边射箭一边移动，帕丽丝凝神倾听，双手本能地挥开射向自己的箭支。她无暇去看露易丝。
忽然，箭雨停了下来。周围太黑，看不清黑色的箭镞。她听见呻吟的声音。陌生的，痛苦的呻吟。
路易斯的声音响起来：“毒雾扩散的太慢了。我没能救得了你的同伴。”
帕丽丝慢慢跪下去，用手摸索着。她的手指触到一蓬头发。这么浓密的头发是埃克特的。他的尸体还是温热的，插满了箭。帕丽丝抓起几支箭握成一束，擦着火石，点燃箭杆。索尔和丹恩倒在不远的地方，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插满了箭，像一片黑色的荆棘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