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岚脱掉湿漉漉的上衣,铺在一块岩石上晾晒,自己赤裸着胸膛躺在温暖的沙滩上。阳光很快烤干了他身上的海水,留下薄薄一层盐霜。天族人的飞船靠微波供电,受到微波传输距离的限制无法直接下降到地面,他只能从天上跳下海中。
尽管离开阿拉德大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对西岚来说,却好像离开了一生那么久。他以死人的身份离开,又以活人的身份归来。在记忆中,阿拉德的空气就像是火焰,每一次呼吸都烧灼着他的胸膛。然而现在,他轻轻地呼吸,大口地呼吸,屏住气,然后用力呼吸。
再也尝不到空气的味道。那些清新的,芬芳的,甘甜的,带着大海的腥味的味道,西岚悲哀地想。我再也品尝不到空气的味道,空气就只是空气而已。不仅仅是空气。我也永远告别了牛奶,酸奶,清茶,红茶,绿茶,麦茶(哦,宇亲手冲泡的麦茶),水果酒,粮食酒,肉汤,咖啡,以及一切让人联想起美好生活的滋味。水就是水,食物就是食物。这是我付出的代价。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它是用金属和塑胶制成的。天族人的技术已经可以在某些地方与造物主相媲美。肌肤上的纹理自然,手臂上甚至还生长着细短的汗毛。指甲白里透红,他想起加特林医生的话。以后不要剪指甲,你的人造指甲不会再生。西岚放下手,抓起一把沙子。他能感到沙子细腻的手感和温度。然后他把手翻过来,用手背去碰沙地。
什么都感觉不到。
西岚再一次抬起左手,凝视着手腕上那个符号。
一个圆圈里面的七芒星。
圆圈代表平衡。荒火告诉他。七芒星代表七种美德。七种美德支撑着世界的平衡。理智,冷静,无畏,沉默,谦虚,自律。
这是六种,还有一种呢?
第七种美德是隐士会得以跨越数千年岁月留存至今的基础,是隐士会得以存在的根基,是连结其余六种美德的纽带,也是隐士会最大的秘密。回到阿拉德大陆,找到隐士会在那里的人。到了合适的时候,你会知道这第七种美德的。
如果隐士会在阿拉德大陆已经消亡了呢?我从未听说过它。
不。荒火点燃香烟。只要这七种美德还在,隐士会就绝不会消亡。
夜色降临,西岚抖掉外衣上的盐屑,把它穿上。他在海水里找到两只螃蟹和一些牡蛎,把它们生吃下去。味道可能很恶心,但也可能很鲜美。反正他尝不出来。在海滩附近的一个小渔村里,西岚买了一顶斗笠和一卷粗布。他用粗布缠住左手的手腕,遮住隐士会的标记。就算全世界都没人认得这个标记,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把它藏起来。他拒绝了热心的渔民的邀请,当月亮升到头顶时,他踏上了大路。
要找到隐士会的其他同伴很不容易,但是西岚打算先去看看宇。也许不出现在她面前,只要远远地看上那么一眼就好。
然后,他要杀一个人。
一次闲聊的时候,西岚无意中说起在阿拉德大陆上还有一个天族人。这让荒火很惊讶。
“是个女的,叫凯丽,在赫顿玛尔城开了一家强化店,是有名的黑心商人。”西岚笑着说:“其实她跟每个去强化的人都说,强化是有风险的。但还是有人把自己的全部家当往那台机器里扔。”
荒火没有笑。
“凯丽?”他皱着粗重的眉毛:“黑头发,高个子,总是像个男人一样笑?”
“我只见过她一次,好像确实是黑头发。个头也不矮。”
“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她了。她居然还活着……”荒火的声音变得阴冷。而后,他说,如果西岚以后回到阿拉德大陆,最好找个机会杀了她。
“她做过什么坏事吗?”
“隐士会的目标未必都是恶徒。我们是超越道德之上的。当一个人的影响力过大,而可能改变局势的平衡时,无论善恶,隐士会都要除掉他。”
“可是凯丽的影响力谈不上很大吧。”西岚小小。荒火依然没有笑:“在天界可不一样。就算她不回来,仅仅是她还活着的消息就足以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了……”
超越道德的力量。西岚紧握腰畔的剑柄。
当西岚在月色下赶路的时候,在遥远的虚祖国,古老的素喃古都,阿斯卡的府邸中。浴室里蒸汽弥漫,大理石墙壁上凝结着水珠。阿斯卡慢慢坐下,把全身浸泡在热水里。她的长发像水藻一样漂浮在浴缸的水面上,湿漉漉地和花瓣纠缠在一起。
德罗斯占领了贝尔玛全境,平衡已经被打破。然而萨德尔主持的第一次刺杀却莫名其妙的失败了。我应该亲自动手去干掉里昂?海因里希吗?阿斯卡闭上双眼沉思着。
好的棋手要看到七步之外。然而我并不知道,里昂死后会发生什么。
她慢慢睁开眼睛,将左手举到面前。圆圈中的七芒星代表七种美德。阿斯卡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诵念。
理智
冷静
无畏
沉默
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