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前后长达三年半的对共产党的“围剿”中,蒋介石政权遭到国内舆论的强烈反对,停止内战之声不绝于耳。早在1932年8月,全国商界就组成了一个“废止内战大同盟”,并在上海召开了第一次全国大会。有将近500人参加,他们代表了全国72个商会、10个银行公会、9个钱业公会、104个同业行会,此外还有11个妇女联合会、11个同乡会、50个科学团体和42个工会组织。大会由上海企业家王晓籁担任主席,提出了“反对内战是中国人民自救之路”的口号。
对于宋子文来说,他不得不为蒋介石募集更多的军费,从第四次“围剿”开始,每月的军费开支就达到2 670万元,比预算中的1 500万元要多出一大截。因为宋子文已经承诺四年内不得再发公债,于是,钱只好从其他渠道去弄。唯一的办法是贷款,他一方面对银行家们的反内战表示支持,另一方面则千方百计地压迫他们把钱拿出来。在1933年度,他就贷款8 780万元,这相当于以往四个财政年度的总和,刚刚持平的财政又一下子倾斜了。
在这一年里,企业界仍然表现出了共济国难的觉悟。1933年1月,日军从东北进攻山海关,继而占领热河省,华北门户大开。当时在北方抗敌的是张学良的东北军,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正专心“剿共”的蒋介石根本无心支持东北军。2月中旬,北京和上海两地的银行家开会协商,决定暂时放弃不买公债的决定,向国民政府认购2 000万元的“爱国库券”,并且不需要政府以任何关税作保证。不过,他们唯一要求于宋子文的是,这笔钱必须“专用”于华北防务。
宋子文在这一时期也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爱国者。他反对蒋介石的内战政策和对日本的软弱态度,日军入侵热河后,他带着支票飞到北方说服张学良坚决抵抗,并声称:“日军如来侵,我决以全国力量应付。”为了遏制日本势力,他在1933年5月提出了两个针对性的经济政策。一是大幅提高日本进口商品的税率,其中,棉库绸的税率提高800%,毛织品提高200%,纸品提高8%~20%,人造丝、鱼类、烟草和煤的税率也有大幅提高。在这个政策的影响下,短短半年内,日本相关商品的在华销售就降低了一半或2\/3。这当然大大有利于国内的民族企业。二是倡议组建一个由英、美、法等国参与的国际协商委员会,对这些国家的在华投资提供更为优惠的政策。他的计谋是,刺激英美企业对中国的投资,从而增加日本侵华的国际阻力。宋子文的这两项建议受到国内企业界的广泛欢迎,尽管在过去的这些年里,银行家们一再上宋子文的当,吃足了他出尔反尔的苦头,可是在整个国民政府的决策层里,他还是唯一的“朋友”。到10月份,银行家们再次放弃不买公债的决定,认购了6 000万元的关税库券,并再借给政府1 500万元。
可是,宋子文的反日、亲英美策略与蒋介石的既定想法显然格格不入,日本人更是对宋子文恨得牙痒痒。据《申报》的报道,1933年8月,宋子文访美返国,海轮在横滨中转,日本政府公开声称他是不受欢迎的人,不让他上岸。他们还想尽办法向国民政府施加压力,一定要把宋子文赶下台。10月25日,就在企业界认购了关税库券的半个多月后,宋子文被迫宣布辞去行政院副院长和财政部长的职务,公开理由是“健康不佳”。据胡汉民日后回忆,宋子文在私下对他说:“当财政部长和做蒋介石的狗差不多,从今以后,我要做人不再做狗了。”宋子文辞职后,上海的公债市场再次爆发恐慌,用《时事新报》在当时的报道描述是“垂直暴跌”。
在这部企业史上,宋子文是一个左右摇摆和难以定义的人,把他与前朝的盛宣怀放在一起比较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他们正是两个时代的官商典范。宋子文对西方的经济制度非常熟悉,有时候表现得很开明,对企业家阶层十分理解和同情,有些西方观察家甚至认为他是国民党中的“资本主义灵魂”。可同时,他又是专制经济制度的执行者,他高超的财政技巧实际上比强盗还有杀伤力。他反对暴力,拒绝用恐怖的方式管理财政,可是同时,他又往往是暴力集团最有效率的合作伙伴。他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爱国者,可同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把私利摆在任何理性选择的第一位。他善于制定秩序,但他自己则每每置身于秩序之外。他的这些个性在日后将继续清晰地呈现出来。
蒋介石用来接替国舅宋子文的,是他的连襟,山西人孔祥熙(1880~1967)。如果说,宋子文当年是因为性格上的怯弱而成了蒋介石的“狗”,那么,这个被称为 “哈哈孔”的票商后人则天生是一条“哈哈狗”。
孔祥熙的英文名是H. H. CONG,所以时人叫他“哈哈孔”。他常以笑面示人,看上去庸庸碌碌,哼哼哈哈,但实际上,他一手抓权,一手抓钱,游走于各派势力之间,实则精明到了骨子里。其敛财才能之高,堪称民国第一人,因此有“无孔不入”的“美誉”。他出生在山西太谷县一个小票商的家庭,自诩是孔子的75代裔孙,早年在基督教会的资助下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