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上,远在战火彼岸的美国成了新的世界统治者。在过去200年中,一直是世界第一经济强国的大英帝国在战争泥潭中耗尽了所有资源,它不得不靠向美国借贷才能支付战争费用。1916年10月,正在英国财政部就职的梅纳德·凯恩斯——他日后因凯恩斯主义而成为一位伟大的经济学家——忧心忡忡地向内阁汇报说:“英国每个月要向美国借贷2亿美元。”而一位叫尤斯·泰斯的勋爵大人则写道:“我们的工作是设法让美国人感到心情舒畅,这样他们就能不加限制地向我们贷款。”
在亚洲地区,世界大战的重要结局是,欧洲列强陷入混战,无暇东顾,日本乘机扩大势力,而对于中国来说,中国民族企业家获得了喘息和崛起的机会。
从1912年到1917年,无锡的荣家兄弟一口气开出了九家工厂。
茂新面粉厂办了八年之后,终于站稳脚跟,到1910年,工厂产量比初建时大了十倍,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厂了。这时候,两兄弟兵分两路,老二荣德生留守无锡,老大荣宗敬去了上海。1912年,荣宗敬在上海新闸桥开出第二家面粉厂,起名福新。他在股东会上提出,为了扩大再生产,三年内不提红利,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滚雪球”。
为了加快“雪球”的滚动速度,以冒险为乐事的荣宗敬采取了新建、租办和收购等多种手段。在上海滩上,他放出风声:“只要有人愿意把厂子卖出来,我就敢买。”1913年夏天,他租下陷入困境的中兴面粉厂(两年后全资收买,改名为福新四厂),到了冬天,在中兴厂东面,新建福新二厂。1914年6月,他又在福新一厂的旁边吃进土地,建起福新三厂。
至此,在上海闸北的光复路上,沿苏州河,一字排开四家荣家面粉厂。其高耸的烟囱日日浓烟滚滚,机器的轧轧声昼夜不绝,苏州河里运麦装面的船只更是川流不息,景象已是十分壮观。1916年,荣宗敬又远赴汉口,建福新五厂,第二年,租办上海老牌的华资面粉厂华兴,改名为福新六厂。从此,无锡荣氏兄弟的名声轰响于中国商界。
荣宗敬是一个疯狂的扩张主义者,他办厂有两大手段,一是求多,一是求新。他的经营哲学在下面这段话中透露无遗:“造厂力求其快,设备力求其新,开工力求其足,扩展力求其多。因之无月不添新机,无时不在运转。人弃我取,将旧变新,以一文钱做三文钱的事,薄利多做,竞胜于市场,庶必其能成功。”在讲求规模效应的同时,他在质量上也是不惜血本,工厂购置的制面设备都是当时最先进的美制机磨和600筒面粉机。他又根据中国小麦的特点,对打麦机、荞子机和圆筛等设备进行了技术改进,使得面粉的质量和产量都高于同期的外国工厂。
荣宗敬在上海等地拳打脚踢,弟弟荣德生在老家也没有闲着。当时无锡有五家面粉厂,1914年,他收购惠元面粉厂,改为茂新二厂,不久又租办了泰隆、宝新两厂,于是,五家工厂有四家归入荣氏旗下。
短短五年中,荣家手握十家面粉厂(其中八家自有,两家租办),每日夜可出面粉4.2万袋,已是无人可敌的“面粉大王”。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欧洲工业停滞,面粉军需却暴增。中国面粉以价格低廉、产量可观而一跃成为全球新出现的采购市场,荣家的“兵船”牌面粉远销到欧洲和南洋各国,因质量稳定,它成了中国面粉的“标准面”。
在面粉上陡成霸业的同时,荣家的棉纱工厂竟也同步急进。
创办于1905年的振新纱厂到1912年的时候已经很赚钱了,每年可得利润20余万元。1915年,荣宗敬在上海郊外的周家桥开建申新纱厂,购英制纺机36台,第二年投产开工,正赶上欧战期间的需求饥渴。上海的棉纱价格大涨,从每件90余两狂涨到200两,出现了“一件棉纱赚一个元宝”的暴利景象。申新在开工后的三年里,棉纱产量从3 584件增加到9 811件,棉布产量从2.9万匹增加到12.8万匹,赢利更是惊人,从开办当年的2.06万元增加到22.2万元,3年增长10余倍。
荣宗敬还干了一件让中国商界很长脸的事情。1917年,他出40万元买下上海一家原本由日本商人经营的纱厂,改名为申新二厂。自1884年“红顶商人”胡雪岩斗丝惨败后,上海棉纱业先为英美商人控制,后成日本公司天下。如今,中国企业竟有气魄和能力收购日本企业,一时成了埠上让人津津乐道的新闻。
荣家兄弟在这些年所取得的成就,是新一轮工业化浪潮的缩影。
仍以棉纱业为例。在1914年之前,中国每年需从国外进口棉布1 900万匹、棉纱250万担,到一战结束时已分别锐减到1 400万匹、130万担,仅英国的进口棉织品,就减少了48%。而在亚洲地区,日本棉纱以细纱为主,中国市场则以粗纱为主,这就造成了巨大的需求空间,使得民族棉纱厂的赢利大增。据严中平等人编著的《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显示,在1916年,每生产一包16支纱可获利7.61元,到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