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给事中石长信疏论各省商民集股造路公司弊害,宜敕部臣将全国干路定为国有,其余支路仍准备各省绅商集股自修。谕交部议,宣怀复奏言:“中国幅员广袤,边疆辽远,必有纵横四境诸大干路,方足以利行政而握中枢。从前规画未善,致路政错乱纷歧,不分支干,不量民力,一纸呈请,辄准商办。乃数载以来,粤则收股及半,造路无多;川则倒账甚巨,参追无着;湘、鄂则开局多年,徒供坐耗。循是不已,恐旷日弥久,民累愈深,上下交受其害。应请定干路均归国有,支路任民自为,晓谕人民,宣统三年以前各省分设公司集股商之干路,应即由国家收回,亟图修筑,悉废以前批准之案,川、湘两省租股并停罢之。”于是有铁路国有之诏,并起端方充督办粤汉、川汉铁路大臣。
宣怀复与英、德、法、美四国结借款之约,各省闻之,群情疑瞿,湘省首起抗阻,川省继之。……宣怀又是会度支部奏收回办法;“请收回粤、川、湘、鄂四省公司股票,由部特出国家铁路股票换给,粤路发六成,湘、鄂路照本发还,川路宜昌实用工科之款四百余万,给国家保利股票。其现存七百余万两,或仍入股,或兴实业,悉听其便。”诏饬行。四川绅民罗纶等二千四百余人,以收路国有,盛宣怀、端方会度支部奏定办法,对待川民,纯有威力,未为持平,不敢从命。……川乱遂成,而鄂变亦起,大势不可问矣。
“意外”酿祸后,朝廷宣布革去盛宣怀所有职务,“永不叙用”,他惶惶然登上德国货轮,逃往日本神户。
《清史稿》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宣怀侵权违法,罔上欺君,涂附政策,酿成祸乱,实为误国首恶。”
“误国首恶”四个字道出了历史的无奈与残酷。在任何一个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国有资本的自我瓦解是一个共同的路径,我们至今还没有看到一个例外。后世人读史至此,当惕然自醒。
1911年10月10日深夜,南通的“状元企业家”张謇在汉口登上“襄阳丸”返沪。当时,大生纱厂的湖北分公司刚刚开业,他是来参加开工仪式的。轮船开动时,他站在甲板上,看到长江对岸的武昌城内火光冲天,隐约枪声此起彼伏,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生不祥之感,嘱咐水手加速离去。
从留存至今的记录看,他是唯一目睹了辛亥革命爆发的当世大企业家。
在历史的节点上,日本明治维新的结束与清王朝的覆灭无比偶然地巧合在一起。1911年,是明治四十四年,60岁的天皇患上了尿毒症,于第二年的7月去世。而就在明治维新即将结束的时候,中国爆发了辛亥革命。
清廷的倒台,在很多中国人的内心,似乎是一个命定迟早会发生的事情,无喜无悲,只有漠然。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傲慢的王族贵胄们却从来没有显示出一丁点儿处理的智慧,他们看不到时代症结之所在,一切苟延残喘的作为都仅仅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利益与尊严。自10年前李鸿章陨亡后,最后的卫道者也消失了,中国已经成了世界上一个最抽象、最做作的空壳。当它终于倒塌的时候,无非是一个悠长的噩梦随晨雾一同消失。在清廷灭亡的过程中,垄断的官僚资本集团的反动性,主要体现在其利益与广大民间资本集团的冲突。因此,执政的合理性受到质疑,如果在这时又发生其他的社会或政治变故——如外来政权的入侵、严重的自然灾害和经济危机或者如清末反对异族统治的暴动——那么,就非常容易爆发革命。
在革命爆发的时候,对清政权已极端失望的企业家集团表现出了顺应时代大势的特征。不过这一点也不奇怪,商人的生存原则就是与强者结盟。
作为立宪派的民间领袖,张謇此前一直反对革命。他感叹:“断言清廷之无可期望,谋国必出他途以制胜。”但是,他想盖新房子,却也不愿意放火烧掉旧房子。10月12日,他从汉口坐船到安庆,得悉武昌爆发起义后,当即赶到江宁,求见驻防将军铁良,建议他派兵增援湖北。但是,随后的形势发展完全出人意料,他的两位最亲密的立宪派同党汤寿潜和程德全相继在浙江、江苏宣布独立,张謇在愕然之余,不得不接受现实。他致电袁世凯说:“今则兵祸已开,郡县瓦解。环顾世界,默察人心,舍共和无可为和平之结果,趋势然也。”很快,他与上海同盟会取得联系,由他的三哥出面迎接革命党前往南通,成立通州军政府,宣布和平光复。张謇的内心转折与矛盾,反映了企业家与革命的复杂关系。
在武昌,10月的起义期间,城市很快因革命而陷入极度的恐慌。《纽约时报》是第一个报道辛亥革命并在标题中大胆预言“清朝统治恐将结束”的国际媒体。它在10月14日的报道中记录道:“革命军无法有效地维持秩序,汉口、汉阳以及武昌的贸易已经完全陷入停顿。劳工阶层失去生计,并且正试图抢劫。城内50多万人逃往乡下。让人们更感到危险的是,所有监狱的大门都被打开了,囚犯都获得了释放,他们在这座城市里到处游荡。”
便是在这样的乱景中,武汉的商人们起到了维持稳定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