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邈穿上了妈妈送给她的虹锦轻纱新裳，发髻与簪饰的每个细节都是精雕细琢，额间坠有一粒浓郁如血的红翡，衬着她的额头圆润耀眼。这些鲜艳的颜色丝毫没有掩住她肌肤的莹白。像是唯一的一朵，在这冬夜里，含苞待放的娇花。邈邈看向面前的铜镜。香艳的唇，柔媚的眼，一张脸犹如桃花滴露。她以为看到了一位等待迎亲花轿的新嫁娘。铜镜中的新娘却满眼陌生，好似看不见自己。
卿卿牵着她的手，在姑娘们或惊艳或妒忌的目光中，一脚踏进了望夜雅阁的门。在这前一刻，卿卿曾捏紧她的手，许久没有放开。
妈妈没有骗她。坐在案几前的公子，二十七八的年纪，在春题居的客人里，是足够让姑娘们争破头的年轻。他看起来出生于教养良好的世家，清俊的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邈邈没有失望，也没有欢喜。她见到岳公子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以往常常出入漫月阁的那个男人，纪三公子。
她回想着无月的步子，每一步都走的缓慢，规规矩矩地在岳公子身旁坐下来。
卿卿并没有同她一起进来。临走的时候，这个与邈邈交好的女孩，微微垂着头，关上了望夜雅阁的房门。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岳公子凑到她的面前，仔细地看着她的脸。“长高了，也长胖了。”
这样熟稔的口气，邈邈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她想起妈妈说这名岳公子好像认识她，于是开口问：“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宪州啊，鱼欢坊。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只有十岁，是个美人胚子呢。小可怜的样儿让人看了就喜欢。可在鱼欢坊那样的妓馆，再好的胚子也养不出美人来，何况你伺候的还是疯子一样的花魁。”岳公子笑了笑，毫无预兆地牵起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像珍宝一样看了又看，“所以在鱼欢坊即将倒闭的时候，我告诉妈妈，若是把你卖到帝都，能换不少养老银钱。反正她留着你们也没用了，还少一张嘴巴吃饭。”
听完岳公子的话，邈邈心中五味杂陈。“我能来帝都……都是因为你？”可她清楚，她对这个男人没有感激。
“你要这样想，也没错。”岳公子似乎对此很得意。
“为什么？若你当初喜欢我，大可以将我很便宜地买回去。”邈邈问他。
“买一个没丁点儿肉的小豆芽菜回去，哪有等她长成帝都春题居的花朵好？好好的一个美人胚子，我可舍不得在你没长成之前便糟蹋了。何况家中正妻容不得我抬些青楼娘子回去。”岳公子似乎并不忌讳给她说起家里的事，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擦着她的掌心，“不愧是帝都春题居，才大半年的时间，你的美丽已经比得上我见过的那些花魁了。虽然第一夜的价格，贵是贵了些，但我也心甘情愿……看着你长大的感觉真好啊。”
“买下我的第一夜，并不是碰巧？”从宪州到帝都，最快也要十来天的时间。妈妈考虑挂她的牌子，也不过这三天的事情。他怎么能这么快地赶到这里？
岳公子点头道：“我算是春题居的常客了，在每一批女孩儿成为女人之前，都会有人提前一个月给我递帖子。那天夜里，我看着那些女孩儿一个个上台，却唯独不见你。于是向人打听，才知道你原来又被选为侍女了，这可让我头疼了好久，也心痒痒了好久。今日一早前来，本来是想与妈妈说说，把你悄悄给我一夜，却惊喜地看到了你的牌子……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邈邈扯着嘴角笑了笑。精致而厚重的妆容，却正好遮掩了她苍白的脸色。她从未想过，会有男人如此惦记着她。她知道自己有一张与众不同的脸，所以在那些男人们的面前，她一向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不管是打扮还是技艺，她都尽量不越过其他姑娘，甘心当她们的绿叶。红尘欢场，戏里戏外。像她这样新来的女孩，太过出彩并不是好事。她只想好好过日子，有一口饭吃，不想讨男人的欢心，更不想……自己的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岳公子看着她的脸，接着又看向她裸露的脖颈，沾了一丝情欲的眼神，没有丝毫遮掩，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你离开宪州的那日，听说那疯子女人又打了你，我有多心疼？你在春题居过的还好么？这里的花魁有没有像鱼欢坊的花魁一样为难你？”
“多谢岳公子关心。”邈邈垂下了眸子。
岳公子的确很年轻。却是游戏花丛，老手中的老手。若是其他女孩儿，看到这样年轻的贵公子如此安慰自己，一颗心早已软成了一滩水了吧？可是她已经见识过了纪三公子对无月的手段，也是这样一张清俊的脸，温柔细致的呵护。仿佛整个世间最关爱她的人，非他莫属……太像了，像到她忍不住恶心。
她庆幸自己曾经伺候过无月，听到过女人琴声中的伤心欲绝。否则以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很难不对这样“坦诚”又“温柔”的岳公子产生一丝好感。毕竟是第一个男人，哪个女孩会希望抱着厌恶与他睡觉？
岳公子是年轻富有，相貌不差，也不像其他男人那么虚伪。可她已经由于无月的原因，对他产生了厌恶，又如何让她毫不介意地去同他共赴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