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小香居在飘彤大街最为青春明艳的时候打烊了。韶绘把门口的绒布帘子收了起来,一块一块镶好门板,只留了可供出入的地方。小香居内,四个人围坐于那张唯一“完好”的木桌边,桌面的脏污已经被韶绘用抹布擦洗干净了,搭上了一块清清爽爽的浅蓝色的布,布面平整,被君墨以拳锤开的那一小道裂口却是看不到了。
韶赭用双手撑着额头,他的神智已经清醒,偶然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君墨,君墨则是一脸平静地等他开口。空气中除了静谧再无其他。
苏恋恋坐在韶赭的左手边,多亏韶绘帮这个酒鬼整理了一丝仪容,虽然颓废依旧,但她还是从侧面看到了他的样子。韶赭和韶绘长得并不像,要说坐在这里的三个男人,论模样,君墨倒是更像韶赭的亲兄弟。韶赭的脸也并非是沉默寡言的阴郁,他的五官很正,本身也有着白净的皮肤,只是他低着头,前额的头发搭下来形成一片阴影,挂满胡茬的尖尖下巴尤为显眼,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略显瘦削,微躬的背脊像是放上一张轻悠悠的薄纸便能将他压垮。虽然他将小香居弄得天翻地覆,奇怪的是,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个人,很可怜。
这是苏恋恋对韶赭唯一的感觉。但不讨厌,不代表不生气。可怜并不能成为韶赭作出可恶事的借口,不管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借酒浇愁,将一切不满寄托于暴怒发泄,伤自己亲兄弟的心,总归是不对。
凳子移动所发出的“吱呀”声很突兀地响起。韶绘首先站了起来,他微笑着道,“我去厨房给你们做点吃食,伯研和这位……”
“苏念。”见韶绘朝她看过来,苏恋恋依然报上了二哥的名字。
“苏小哥。”韶赭点头,“今天新鲜的食材还有很多,苏小哥第一次来,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
苏恋恋摆头,看了一眼桌子边剩下的两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韶绘身边,“我也和你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至于吃食,不用那么麻烦了,绘哥能给我煮碗面么?”
“这怎么行?”韶赭连忙道,“苏小哥是客人……”
“哎,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苏恋恋的肩膀耸拉了下来,略显失望的样子。“我很喜欢韶绘,若是韶绘不能与我做朋友,那太可惜了。”
“苏小哥……”韶绘有些吃惊。
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放到最卑微的地方,飘彤大街上的其他商户都认为赭哥的脾气是个大麻烦,尽量避免与他们兄弟接触,他理解对方不想惹祸上身的想法,然而看到大街上欢欣热闹的景象,站在巷子阴影中的他,还是会感觉到落寞,却从未朝前踏出一步。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若让赭哥一个人留在阴影中的话,他一定不是落寞,而是绝望了。
而小香居的一些客人,原本是从各个州郡来到帝都立志做一番大事业,但在人才济济的帝都,庸碌无为的人又怎么会出人头地,他们中的很多人花光了身上的银钱,最后都流落成了飘彤大街上的地痞混子。他们没钱进飘彤大街上的高档酒楼,用各种理由找茬,饿鬼似的三五成群的来小香居吃白食,吃完又哄笑着离开。可小香居只剩下这些赶都不能赶的客人了,韶绘从来都是赔笑隐忍,偶尔会有一两个良心发现,临走时会偷偷塞给他几枚铜板,对于这些微不足道的补偿,韶绘是不怨恨的,就算落入手中的铜板只有一枚,他也会感激对方。
他和赭哥都是孤儿,无亲无故,只能守着小香居这块偏僻的小地方,惨淡无闻地经营。从来没有奢求过,除了从小相识的君墨,会有人主动靠近他们,说想与他们交朋友。
“韶绘,就按苏二公子说的办,我也只要一碗面。至于韶赭,他喝那么多酒连牛都能撑死,想必是吃不下东西了。”君墨淡淡说道。
韶赭举着他的左手,有些虚弱地抗议道:“弟弟,我肚子也饿。我要喝粥……”
“呵,把小香居搅得一团糟的人,有资格叫饿么?”君墨冷笑着打断他,也不正眼看他,对着一脸担忧的韶绘道,“韶绘,别管他,给他一碗素面,爱吃不吃。要粥?他以为他是谁?你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做错事的人,在清楚地认识到过错之前,用不着对他好。”
韶赭是真清醒了,他的声音也同样凉了下来,嗤笑道:“可笑!君墨,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子么?把不给饭吃当做所谓的惩罚?”
“三岁小孩?三岁小孩可不会酗酒发疯。对待你这样有叛逆行为,心智不成熟,连小孩子都不如的人,比起让我动手要你知道什么是痛,我认为不给饭吃是最好的方式,并且,以后你休想沾到一滴酒。”君墨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你为小香居做过什么贡献?要吃东西,自己想办法,韶绘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小厮,你以为断一只手便能心安理得地当公子哥儿了么?”
气氛又僵了下来。君墨这些话若是拿给外人来听,的确有些过分了,他不仅语气咄咄逼人,还狠狠朝人的痛处一顿猛戳。
奇怪的是以韶赭的火爆脾气居然能受得了,没有用任何话来反击君墨。苏恋恋暗地里扯了扯韶绘的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