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祖走到了静香轩,正拟入内与燕国长公主叙谈,刚才步近窗前,忽听得一声长叹,其声悲而且怨,异常动人。便停住了脚步,立在窗前,向内窥视。那窗扇嵌着很透明的琉璃,看将进去,甚是明了。原来发这一声长叹的不是他人,正是太祖的胞妹——燕国长公主。他因在沉香床上,春睡方醒,抖起了一腔幽怨,所以发出这声长叹。太祖见他斜倚牙床,双眼惺忪,似泣非泣,显露着不胜伤春的模样,房中静悄悄的,鸦雀无声,也没有一个宫女在旁侍候。
太祖瞧见这般行径,早已明白他的意思,不觉暗暗点头道:“御妹正在青年,没了妹丈,寡鹄孤鸾,形只影单,无人陪伴,怎么叫他不伤心呢?这却是朕的过失了,像御妹的年纪,应该早早替他觅取才貌双全的人,遣嫁出宫,才是道理。如何竟会忘记得连影儿都没有呢?”
你道太祖因甚说出这番话来?只为太祖有胞妹二人,一已夭逝,追封为陈国长公主;一曾嫁米家为妇,丈夫名唤米德福,不幸那米德福没有福气做皇帝的妹丈,一病而亡,抛撇下少年妻房,又没生下男女,家境十分艰难。
太祖在周世宗时,便奉了杜太后之命,接了回来,一同居住及至太祖登了大宝,遂封他为燕国长公主,迎接太后入宫以后,公主也就奉了太后懿旨,到宫内存身。太后因痛爱女儿,不忍相离过远,便告知太祖,把仁寿宫里的静香轩,赐给公主作为闺房。太祖手足情深,哪有不允之理,况且太后年迈,皇后妃嫔,不过早晚之间,到仁寿宫请安问候,虽为天子之母,倒因着宫闱礼节,不如庶民之家,媳妇对姑嫜,时刻可以见面。现在得公主住在静香轩内,就在仁寿宫里面,便可以早晚陪侍太后,免使年高之人,冷清清的举目无亲,还有些宫女内监奔走使令,岂不甚好!所以太祖听了太后的慈谕,立刻满口答应,传下旨意。把仁寿宫的静香轩,赐给燕国长公主居住,并派遣二十四名宫女,十六名内监,侍候公主。杜太后见太祖看待公主如此情重,心内大悦,即命公主迁入静香轩中,朝晚陪侍太后,赐赍甚厚。哪知公主虽然置身禁御,养尊处优,享着皇家的富贵,却因韵年守寡,深宫寂寞,难耐凄凉,对着那春花秋月,便觉情绪恶劣,万般伤怀,触处都是悲感。又因这种愁恨,只有自己蕴蓄胸中,不能对人诉说,心里更是难受。现当芳春时候,白昼初长,公主朝见过太后,回至静香轩内,愁绪萦心,四肢慵懒,便遣退宫女,倒身在牙床上面,暗暗饮泣。独自一人,伤感了半日,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只见金炉香尽,罗帐四垂,寂寂无声,春昼正永。公主触动了伤春情怀,便连连的打了几个呵欠,伸了一伸懒腰,浑身软绵绵的,一丝气力俱无。只得扭动纤腰,徐徐坐起,但是坐虽坐了起来,觉得一阵心跳,丹田中有一股热气,向下直注,倾泻而出,不一会那锦缎做成的盘金绣花裤,便淋淋漓漓,淌了一阵又冷又湿的东西出来。公主此时浑身无力,软洋洋的斜倚牙床,把一块绣花大红汗巾,掩着香口,将银牙紧紧咬住,那条汗巾,咬得响个不已。公主挣扎了半日,虽然春情略泄,但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究竟是个悬虚景象,哪里偿得心头之欲。想到这里,不觉把欲火更加提将起来,顿时耳红面赤,眼中金星乱进,耳边似乎有一种极细的男女欢爱之声,直贯入内,公主的心神,已到了情魔幻景里面,如何还忍耐得住!半眠半倚的靠定盘龙双凤床柱,一个身体,晃晃荡荡,一双秀目,忽开忽闭;手脚如浸在冷水里面,那绣裤内,比较方才的淋淋漓漓,已经多了数倍。公主昏沉沉的半晌,方才略略清醒,伸手向两股间一摸,不觉长叹一声,支持不住,又向牙床倒下。这一声长叹,含着无限幽怨,真是如哀如慕,如泣如诉,比那猿啼三峡,还要酸楚点儿。
太祖乃是天纵聪明,闻着些儿声息,便可以知道这件事的原由。何况耳听公主的叹声,又从后窗隙中窥见公主倒睡牙床的情形,心内如何还不明白?因为公主年纪尚稚,格外生出一片怜惜的意思,所以说出上面这几句自己引咎的话来。当下太祖因瞧见公主如此情况,不便进去和他叙谈,遂轻轻的退将出来。一面走着,一面打算安排公主的终身大事,却因满朝没有个可以配合公主的人,即使年貌与公主相当,可以配得,又都是有了家室的,难道朕的御妹,反屈身去做偏房么?因此心内好生不悦,走路也走得很慢,行到一株桃树之下,便立在那里,心口沉吟了半日,忽然想出一个移花接木的主张道:“殿前副都点检高怀德,新赋悼亡,相貌出众,年龄又与御妹不相上下,况怀德是朕的故交,现在又很有功绩,倘把御妹下嫁于他,作为继室,岂不是一双两好的美满良缘么?”原来这高怀德,乃真定郡人氏,其父名行周,曾任周天平节度使,怀德系出将门,生时膂力,弓马娴熟,并且生成的虎背熊腰,豹头燕领,声如洪钟,威风凛凛,貌若天人。这时正在壮年,必定要重续鸾弦的,把燕国长公主配给他,一个是续娶,一个是再醮,倒也很相宜的。
太祖定了主见,便绝不停留,直入仁寿宫内朝参了杜太后,问了安好。太后见了,心下甚喜,便命太祖坐下,母子之间,叙了一番闲谈,太祖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