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汉华江一线城池俱备燕军占领,消息不通,亦不知弃都而走的皇帝秦怡下落。
四人三骑避开燕军主力,直向东南而行,时值深秋,景物萧索,路过的村庄十室九空,间或遇上行人,都是神色惶然,问之只知燕军曾至,不知楚军何方。
没有食物补给,幸好齐南方使一手好暗器,公冶挑坚实柔韧的树干粗粗做了张弓,秦彰用腰刀削了好多支箭,江南又水脉纵横,四人草中射兔水里捞鱼树上采果,尚可以果腹;间或看到路边倒毙的尸体,有些尸骸泡在水中已然肿胀腐败。四人见后愈发连鱼都不肯吃了。偏偏此时北风渐紧,一日比一日冷,几匹瘦马渐渐孱弱起来。
秦彧原本受伤后煞白的脸蛋却渐渐有了血色,精神也旺盛起来。她年纪尚幼,从未受过这等奔波饥寒之苦,却不愿成为众人累赘,探问消息常常跑到前面。
自那日争执后,齐南方、公冶联想到靖安王妃、世子秦彦都已殉城,对秦彧反倒多了几分敬重,只是敬重中依然带着些疏离。
母亲的燕国公主身份,在秦彧年幼的心里,是能感受到异样的。异样藏在父亲每从军中归来时与母亲欲语还休的默默凝视中,藏在母亲自燕楚开战十年来,再也没有上过战场的那柄随她征战了整个少女时代的梨花枪里;她毕竟还小,父母心里究竟有多少爱与煎熬,她还不懂。母亲常常带她去剑阁,在剑阁最高处望着城墙上的烽烟,那是来自故乡的炮火,打在自己所爱之人守护的土地上,而曾被整个北燕大地誉为火凤凰的天之骄女,却只能束手远望。直到,大楚回敬的箭矢穿透了大燕太子的心口,断了大燕皇帝对母亲远嫁血缘的牵念,大燕剑齿的锋芒也撕裂了哥哥秦彦的胸膛,那是母亲与故乡最终的决裂,一夜白发。
秦彧不知道哥哥秦彦身殉大楚之际在想什么,她只知道站在父母跃下的雁行城头,她面向燕军举起了剑锋,母亲的故乡与夏唐河从未出现过她眼前,而汉华江雁行城才是生养自己的丽水金土,那不是她对大楚的忠诚,大楚在她心中只不过是弃都南逃的皇伯父,是卸甲的二十万金吾军,让她扬起剑锋的,是对父兄的爱,是对鹏雁宁死不降的军中硬汉的敬意。她一生的诸多选择在雁行破城已经打下了基调,她只会选择那些身处逆境依然信念不倒的人。
虽然这时年幼的她,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面对三个一心东南前行,势要找到金吾军所在的倔强少年,像只忠心的小兽一样想尽力为他们实现愿望而已。至于那个她不屑的皇伯父,管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