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要守住这个口子。
马同寿对于勇敢没什么兴趣,他只是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若不守住这道口子,他必死无疑。登上城头难,但登城之后想活着下去,更难!
数名夏军端着长枪,口里喊着马同寿听不懂的音节,迎着他们冲了过来。
一名宋军举着盾牌抢先迎上去,盾牌格开两枝长枪,他却也被巨大的冲力带得踉跄了几步,一名夏军看得便宜,一枪扎中他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那个宋军痛苦地倒在地上,未及呼救,便被数杆长枪在胸口扎出几个窟窿。
“直娘贼!”
同伴死在眼前,让刚刚登上城头的这些宋军彻底红了眼睛,马同寿大骂着连人带盾冲将过去,竟生生将一个西夏人撞倒在地,他毫不留情地俯身挥刀,划破了那人的喉管。他正待起身,便到耳边风声,眼见躲闪不及,正待闭目等死,却见一人带着盾牌冲过来,生生替他架住了一斧。那持斧的西夏人力气极大,竟然将那人连人带盾都砍倒在地。
马同寿来不及看清救他的人是谁,趁那西夏人收斧不及,挥刀向他左手砍去。不料那人反应极其迅速,一个急转,便挥斧架开马同寿的战刀,震得马同寿虎口都裂了开来,战刀几乎脱手而飞。
他倒吸一口凉气。趁着几个同袍上前来架住那西夏人,忙定神打量。只见那夏人身着锦袍,光秃秃的头上只留着左右两根小辫子,额上的饰物上还嵌着一颗蓝宝石,竟是个西夏贵人的打扮。他目光掠过那人腰间,几乎叫出声来——那人腰间,赫然挂着他们营都指挥使潘大人的首级。
“这西贼厉害,兄弟们一起上!”马同寿大声吼着,招呼了两个人,硬着头皮向着那西夏人冲去。他不知道眼前的西夏人便是叶悖麻的长子耶亥,夏军中有名的猛将。但他却知道他们潘大人的武艺勇猛,都远在自己之上,自己绝不是对面这人的对手。然而害怕归害怕,既无退路可走,便只有拼上一拼了。好在他们越多支撑一会,爬上城来的宋军就会越多。
田烈武冷静地观察着城头的战况。
宋军接连冲开几个缺口,但很快又都被西夏人夺了回来。城头上的争夺战,的确非常激烈。在城头上,再怎么样也是西夏人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而为了避免误伤太大,宋军的远程火力必须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被打开缺口的地带,这使得城头的宋军处境变得更加恶劣——但不如此又不行,宋军的石炮是不长眼睛的。到此时,宋军还能坚守的三四个口子,无不是用霹雳投弹炸出来的。但显然,宣二军的将士对霹雳投弹的重视度不够,并没有好好利用这种武器。不过田烈武也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在矢石如雨,擂木、烫油不断从自己头上落下的情况下,保命不暇,要冷静的点火,计算引线的长度,准确的投弹,这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一些将士便是引线留得长了,霹雳投弹扔上去,反而成了敌人的武器;有些因为扔得力大了,直接掉进了夹城。霹雳投弹在蚁附攻城时,可以用来摧毁守军的城头防线,这种战法之前宋军从未想到过,只是在这场战斗中才不知道被谁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以前就连田烈武自己都认为,霹雳投弹根本不是短兵相接时使用的武器。
不过此时并不是检讨的时候。田烈武心中的念头只一闪而过。
“支援城头的同袍。向别的望楼发旗语,告诉他们我们的攻击目标。”
田烈武一面下达命令,一面拉响了弓箭。他无权指挥别的望楼,只能做到这一步。各望楼上的神箭手也损失惨重,最起码有半数人或死或伤,但饶是如此,如果城头的友军能得到弓箭手的支援的话,每个弓箭手都抵得上十个登上城头的战士。
马同寿几乎已经绝望。
与耶亥这样的猛将对抗,对马同寿来说,完全是力不从心。他能支撑到这一刻,简直是个奇迹。凭真正的实力,马同寿不认为自己能在耶亥斧下走过三合。宋军战士的鲜血溅满了耶亥的锦袍,死在耶亥斧下的战士,已经有十多个了。马同寿的战刀被劈飞三次,他此手中握着的,变成了一杆西夏人的长枪。尽管全身都发颤,但是马同寿仍然必须身先士卒,面对那个最可怕的敌人。
原因很简单。
虽然西夏人可能分辨不出来这些宋军的低阶武官与普通士兵在服饰上的区别——否则那个西夏人绝不会容他到现在,但是每个宋军都清楚地知道,他是此地官阶最高的武官。他若表现出半点害怕的情绪,城头这个口子的士气就可能崩溃。最终,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汗水浸透了马同寿的内衣,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盾牌早就丢掉了,一双手紧紧握住长枪,与四个同袍一齐对抗那个厉害的西夏人。他们的脚下,到处都是尸体,有宋军的,也有西夏人的,横七竖八……
“投弹!投弹!”马同寿声嘶力竭地吼着,哪怕是从云梯上扔上来一枚投弹,让他们同归于尽,他也心甘情愿。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不可能活过下一刻。但是也许是没有人能腾出来手,也许是别人觉得这太疯狂——这根本是自杀!
马同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