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的夜晚很静，除了酒肆里还有些喧嚣之外，长街上便只剩下些苦行僧、墨者和落魄的文人画师，记录着长夜里来往的人们，思忖着来日或许可以挣些熟铜子儿。
长街的另一侧，是焚城外的一条小河，穿过崖山，直插赤陵海，或许是崖山的背面没有人去过，也就没人发现这条在地图上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小河。
彭云忘此时正在小河的边上，用力地打磨着他的刀，虽然是石刀，也是似乎材质却也异常，随着打磨竟然也慢慢锋利起来了。
李凡尘就坐在彭云忘的边上，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道祖五千文的内容，然后抬头仰望着天空，思索着它们的意思。
伴着“咔哧、咔哧”的磨刀声，石屑纷飞里，彭云忘忽然开口，“凡尘，听说那些很厉害的星算师都能从星星里看出很多事情，你能不能看得出来？”
李凡尘闻言一怔，使劲看了看星星，天边星辰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旋转着，微弱的星光照耀下来，显得李凡尘的脸色有些苍白。
终于李凡尘还是放弃了，白了彭云忘一眼，“你觉得我可能看出来么？”
彭云忘“哦”了一声，磨着石刀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用力磨起来，手臂和背上的肌肉微微鼓起，上身赤裸的少年像一个小豹子般匍匐着。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焚城的边郊也没有什么生灵制造些蝉鸣虫叫，只有彭云忘的磨刀声。
李凡尘慢慢的双手抱头，躺了下来，忽然听到彭云忘说：“李凡尘，到明天就三天了，你怕么？”
星光下，李凡尘苍白的脸上更白，白的如同太阴寒月，“说不定明天就要死了，怎么能不怕呢？”
“我们一定不会死！”随着一声长长的“嚓”，石屑飞的到处都是，余音似乎还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彭云忘忽的站了起来。
石刀一挥，猛然顿在李凡尘面前，“我们一定不会有事，一定！”
李凡尘的眼神绕过石刀，看清了彭云忘一脸的认真。
只是李凡尘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心里不管怎么说，就是害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死，但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这三天里面一步步的逼近。他也曾经安慰自己，还有爷爷，只是爷爷如果真的能说服陈家，为什么还要他们去呢？至少刀剑无眼，彭云忘上了演武台，就不一定下的来了！
彭云忘看李凡尘没有反应，拿石刀用力一拍河水，清澈而清冷的秋水顿时被激起，浇在了李凡尘的身上，“胆小鬼！李凡尘你就是个胆小鬼！你要是这么怕死，你跑就行，我一个人也一定会活下去！因为我知道，我活下去要干什么，你都不知道活下去要干什么，你又怕你娘的死啊！”
李凡尘被清冷的秋水一浇，猛的打了个寒战，只是他却头一次没有注意他身体的不适，而是呆呆的望着彭云忘，从他记事起，彭云忘一直像是他大哥一样，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对他。
“对不起，大哥，我让你失望了。”李凡尘慢慢站起身来，小心的避过眼前的石刀，低着小小的脑袋。
此时有轻轻的秋风吹过，吹得李凡尘那本就不好的身子又打了一个冷颤，彭云忘见了，方才还恨铁不成钢的心，一下又软了下来。
彭云忘叹了口气，把河边他扔下的上衣扔给李凡尘，回头望向西南方，“凡尘，以后，不要叫我大哥，或许就是因为什么事都有我，你才变得这么懦弱吧。”
李凡尘惊恐的抬起头，断断续续道：“那……大哥，我不叫你大哥……我叫你什么啊，我们都是爷爷的孙子啊。”
“都是爷爷的孙子，为什么你跟爷爷姓，而我却不是？”
彭云忘连头都没有回，“知道彭这个姓氏很少见么？当今的皇上痛恨彭姓，凡尘大地上的人，特别是京畿五州的人，就算姓彭，也都纷纷改姓。为什么爷爷却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爷爷在我的名字里取了一个忘。忘什么？凡尘，那个时候你还小，当然，我也很小，不过两岁多一点，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有血和火在我眼前划过，爷爷抱着我跑了，可是背后仍旧有人在嘶吼，在追杀，射出的羽箭又快又准，那是从西南方射来的箭，那是从更始城射来的箭！”
彭云忘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爷爷不知道我记得或者不记得，他一定会想让我忘记的，可是我宁愿每次想起来都那么痛苦，我还要记得！”
“记得我父亲应该是焱献帝彭铿，记得杀我父亲的人就是当今皇上，记得那场大火埋葬了我应该有的一切！李凡尘，你只看到了我的嬉笑，你从来不知道，我等爷爷教我练刀，已经等很久了，我不甘心，我要拿回属于我的天下！”
李凡尘脑海中骤然划过三天前的场景，那时候，是彭云忘扯着他去哪个平常不怎么去的小湖，也是彭云忘率先发现了陈家的小姐，难道……这一切都出自他哥哥那十一岁的脑袋？
彭云忘忽然转过头来，在猎猎的秋风中长发扬起，手中的刀随意垂下，一身气质其傲如爷！那漆黑的眸子里所隐藏的东西，所包含的东西，怎么也不像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