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她立在外面,一直目送他走。对上他的视线,她明亮的眼睛笑了。这个笑容在寒冷里绽放,很美,很温暖。他握住扶手,定定地望着她。
“拜。”她举起手,轻轻地摆了摆。
车往前走着,他看见她的碎花棉布裙被风吹起,如云般轻盈。见车走远了,她侧过了脸。
他站在车上,不禁有些恍惚。一个女人的笑可以令人心动,忧愁也可以使人揪心,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车子拐弯,不见了她的人影,他才寻了位子坐下来,低下头看纸条。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用力很大,笔画的力度几乎穿透了薄薄的纸,由此可见她干每一件事都很认真。积极对待生活,向来是他欣赏的人生态度。他把纸张折叠好,在选择放进口袋还是扔进垃圾箱时犹豫了一下。他觉得有些后悔了,当时在江边应该拎了包就走的,不该与她聊那么久。
手终究一松,纸掉进了车上的小垃圾箱里。他长出一口气。他是个务实的人,看得出这个叫江晓君的女人正不可自拔地迷恋着另一个男人。
江晓君等肖祈走了,上了另一辆公车回化工学院。第二日朋友归来,陪她找了一家熟人开的手机店。店主告诉她,这进水的手机彻底坏了,要修不如买个新的。至于丢失的号码,同样是找不回来了。江晓君觉得幸好自己朋友不多,号码全记在一本通讯录里。前几天刚与家中通过电话,知道母亲安好,她便放下了心。难得来武汉一次,当然得玩上几天再回去。手机号则因地域的缘故,只能回去买。
常欢带着她畅游武汉的购物长街以及国民政府旧址等地方。江晓君本就是来散心的,也是抛开一切烦恼尽情游玩。
临走前,她又去坐了一次长江轮渡。那日傍晚没有雾,视野开阔,她看到了与肖祈相遇的地方。有关长江的记忆将永久地加上这么一个男人,她内心感慨着。
第二天常欢送她上火车,江晓君告别时笑得很开心。
她在火车上睡了一觉,就到地方了,愁云渐渐重现。她疲惫地走回家,在楼梯拐弯处,看见一个瘦高男人的背影站在她家门口。她心念一动,会不会是辰宇?她几大步飞奔上楼。然而不是,是蒋楠。
“哎呀呀,你跑哪儿了?”蒋楠一见她就诉苦,“青青要我每天到这里看看你在不在。你病没好就四处乱跑。你不用上班吗?”
江晓君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心中的失望和苦楚可想而知。她嗯了一声,开门,把行李放下,给蒋楠倒了杯水。蒋楠接过,要她坐下,“你手机怎么了?打也打不通。”
“掉进水里,坏了。我明天买部新的。”江晓君搬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低着头弄指甲。
蒋楠已从阿涛口中获知朱辰宇与她闹矛盾的事。按照阿涛的说法,别看朱辰宇又和夏莎混在一起,心里仍在惦记着江晓君呢。蒋楠同意阿涛的看法,同时也好奇他们吵架的原因。他试探过姐姐蒋郁芳,蒋郁芳气定神闲地反问他江晓君长什么样子。他一下就明白了,蒋郁芳插手了这件事。蒋郁芳没有见过江晓君,仅是从江晓君的背景就否定了江晓君。
蒋郁芳的门第观念很重。为了少惹麻烦,蒋楠选择可以结婚的对象时也会考虑对方的物质条件。青青是高干子女,学历高,蒋郁芳自然不反对。江晓君就不一样了,小城市工人子女,文化程度一般,工作单位一般。最糟糕的是江晓君早年丧父,这一点在部分上辈人的观念里是严重的忌讳。
把水杯搁在茶几上,蒋楠使劲咳了几声,“辰宇他……”
“我们分手了。”
蒋楠惊愣地眨眼,江晓君说分手时表情平静得吓人。他连忙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道:“辰宇同意你们分手吗?”
“同意?!”江晓君讥笑,“容不得他同意不同意吧。”
蒋楠杯子里的水差点儿撒出来。他扶扶眼镜,害怕地想:恐怕江晓君是考虑得一清二楚了。
确实,江晓君依然想透了。既然这么一个小小的理由就能破坏她和他的感情,即便这个结打开了,伤痕也会残留。有了第一次的猜疑,必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在情感的路上,他和她的这个伤痕将会一辈子存在,会不停地因一些小矛盾被重提。尊重、信任、包容,是爱情正常成长的肥料,她能对他在夏莎的事上做到这一点,他不能对她在林晓生的事上做到。由此可以证明,在爱情理念上,他和她道不同,他不是她的良人罢了,但她是不会埋怨他的。
“还好,交往才几天,早分手也好,彼此少些伤心。”穿过生锈的铁窗,她仰望着那一片如洗的碧空,说。
蒋楠为了侄子,轻声提醒道:“说分就分,辰宇会伤心的。”
“我难道就不伤心吗?”她回过头,愤愤地说,“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蒋楠想到姐姐处理这种事的态度和手腕,烦恼地说:“办法,或许会有的。”
“蒋楠,谢谢你的好意。”她诚恳地说,“如果问题出在他人身上,我不担心。可是这回问题出在我和他自己身上,除非他能改变想法,不然是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