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为的声响都只能摹其皮毛而不能得其本质得其精髓。即使是用最前卫的,高科技的电子合成,也只能说是形似,根本无法做到神合。我一直认为只有自然界中一切天造地设的声响,才是人世间至上至美的声响。试想,如果在那些漫长的夏夜里,有三两只蟋蟀的酬唱布梦催眠,那保准能够甜甜地睡上一个安稳的好觉。如果每天把我们从睡梦中唤醒的,是一声清脆的鸟鸣,那接踵而来的,肯定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一天。
谁也不敢否认,在现代化的都市,如今我们所能倾听到的,早已不再是什么天籁。而是无穷尽的车马的喧哗,鼎沸的人籁,以及没完没了的建筑工地那轰鸣的机器声,叮当的锤子声,哗啦的浇灌声。这几年似乎人人都改行当了建筑师,以往只能在工地才能听到的电锯电钻,锤敲斧凿,现在是也随处可闻。可以说在现代的都市,你已经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哪怕是最微小的一块清静之地。十面埋伏的噪声已使得我们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以致先前曾被我们漠视的那些大自然的原籁原声,包括曾一度被我诅咒和痛恨不已的蝉声,也全都变得像仙乐一般让人怀想不已,感念不已。
作为一个源起于魏晋杂记,成形于汉唐小品的汉语成语,“鹤立鸡群”在《现代汉语成语》中的词性定义是极为明确的。其褒义性质不容质疑,意喻某人才能或者仪表出众,“出于其类,拔乎其萃”“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况且野鹤与鸡原本就不是一路货色,独立于鸡群更显现出鹤的卓越姿采与超然风范。
鹤立鸡群,犹如月出于星汉;鹤在鸡群,犹如金现黄沙;既然是傲立于鸡群之鹤,其高远的品行其超常的才智自是不言而喻。因此,古往今来的有智之士有识之士有远大抱负之士,大多都不会情愿天长日久地充当鹤群中的鸡,都会争先恐后地去做鸡群中的鹤。鹤只有从广大的鸡群中脱颖而出,才能独秀于鸡群,才能出“鸡”头地,才能令禽类们刮目相看,于凡俗之鸡群中显现出别样的风采,也才能算得上是一只真正的鹤。
然而,任何事物总有它的两面性。看似尽善尽美的东西,背后总有更多的不尽如人意。譬如鹤立鸡群,许多人都只看到了鹤的荣耀和显赫,却很少有人看到鹤的不幸与悲哀。
阅遍人间百态,世像千种之后,你就会发现:鹤立于鸡群,实在不是鹤的幸运和福分。相反,倒极有可能是鹤的一种灾难一种悲剧。除非它原本就是只假鹤,否则,它一多半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自古鹤立鸡群者所吃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果子”呢?爱国诗人屈原在那般蝇营狗苟、昏昏耗耗、薄德鲜能的王公大夫中,可谓鹤立鸡群矣。他勤政廉洁,恪尽职守,忧国忧民,为国家的兴亡奔走呼号,为黎民的疾苦仗剑问天,其亮节高风可昭日月。但他所吃到的到底是颗什么样的“果子”呢?“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结果是:浊世容不得清客,醉汉眼中无醒人。骄奢淫逸之鸡群,根本就容不得卓尔不群之野鹤。我们的屈大夫问天天不应,俯地地不纳,最后只好怀着满腔的忧愤,绝望地跳了汨罗江。
昔读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见有“吃人”一说,那吃人的和被吃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狂人没说,鲁迅先生也没说。我想,那也不外乎是鸡吃鹤,浊吃清,醉吃醒,假吃真,丑吃美,恶吃善,贪吃廉。君不见,有人初涉官场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廉洁自律,奉公守法,以民为本,进取开拓。然一旦长久身处贪官污吏群中,慢慢便身不由己,犹如白布掉进了黑染缸,谁是鸡谁是鹤,谁是黑谁是白就永远说不清了。那结果往往是:鹤堕落成了鸡或者是鸡剿杀了鹤。不过,这也难怪,大家都是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自私自利的鸡,独你是出类拔萃,锐意进取,高风亮节的鹤,鸡们岂能容你?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不拿你倒霉拿谁倒霉?
瞧你个不知进退不懂深浅的鹤啊,鸡们个个五短三粗,偏你要身材硕健,美腿修长;鸡们的羽毛大红大紫,何其普通,偏你要黑白相间,别具一格;还有你那醒目的长项长喙,更是让鸡们看不顺眼。鹤啊鹤,鸡们本都是些俗物,俗物与俗物混在一起原本不分伯仲,偏你要鹤立鸡群,卓然不凡,一派道骨仙风,这不是存心要衬托出鸡们的平庸和渺小吗?你也太不把广大的鸡们放在眼里了。这样任由你鹤的本性发展下去,哪还有鸡们的立足之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胸广阔”的鸡们,本着“治病救鹤”的方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你这只误入歧途的野鹤,能够悬崖勒马,翻然悔悟,放下架子,立地成鸡。为此,鸡们为了完成好这一神圣的“使命”,不得不团结起来,公鸡母鸡小鸡老鸡齐上阵,各显其能,极尽了鸡们之能事,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造”运动。有的提刀,有的拎锯,有的握剪,有的使戟,有的弓箭在手,有的利斧高悬……决计要把鹤之长项变成短脖,鹤喙修理成鸡嘴。拔去黑白相间的鹤毛,添上大红大紫的鸡羽。截去修长的美腿,装上粗短的鸡脚,再给那彤红的丹顶安上褐色的鸡冠。鸡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一只卓然不群的野鹤,最终改造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