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甲子之春,止丁卯之冬,客永州、還全州之作[1]。
【校注】
[1]甲子: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年。丁卯:同治六年,一八六七年。
虎巴有引
昔東坡有吠狗曰烏觜,有詩記之[1]。余所蓄小犬曰虎巴,亦有足書者,戲爲作詩。
虎巴吾吠狗,矯矯頗自強。南北萬里行,相隨護囊裝。搖尾無所乞,牽衣喜還鄉。昨者主婦病,往來時跳踉。所愧不能言,累累意若傷。阿龍適娶婦,冠蓋客滿堂。狼藉魚與肉,羅列酒與漿。呼之不肯去,俯首依我床。我方苦腳氣,蔬食取充腸。慚無骨可投,菜根恣飽嘗。聚觀來小婢,異事驚廚娘。廉公偶失勢,翟尉中頹唐[2]。賓客迹如埽,蓬蒿沒門牆。俗情有向背,世味區炎涼。豈曰人不如,乃讓物獨良。我非呂用之,妄言見帝旁。行如淮南子,服食致壽昌[3]。他年狧餘藥,丐汝云路長[4]。勿學灌將軍,婞直取敗亡[5]。
【校注】
[1]觜:zī。
[2]廉公:即廉頗。《史記·列傳第二十一》載:廉頗丟官後,賦閑在家,賓朋如鳥獸散。翟尉:西漢時翟公爲廷尉,賓客盈門。及廢,門外可設雀羅。後復職,賓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見《史記·汲鄭列傳論》。後用以爲典,謂世態炎涼。
[3]淮南:指漢淮南王劉安,傳說其服食丹藥成仙,雞犬升天。
[4]狧:tà,謂狗用舌取食。
[5]灌將軍:指漢灌嬰。婞:xìng,剛愎自用。
哭子宸二首
冥行不知檢,愆咎塞兩儀[1]。既去室中人,復奪膝下兒。兒生頗幼惠,見者嗟嶜嶷[2]。四歲乃失母,仰賴王母慈。伶仃本多病,顧復極艱危。夜臥置足下,朝餐授匕匙。劬勞十一年,就傅始勝衣[3]。漫云含飴樂,漸可寬提攜[4]。灼灼階下蘭,一朝霜中萎。我悲猶可言,其奈高堂悲。衰白何堪此,痛割摧心脾[5]。長跪徒哽塞,欲慰苦無詞。降罰誠我罪,母德何遘茲[6]?鬼伯固不仁,天道誠無知。
椎髻梁鴻妻,蓬頭王霸子[7]。相將十八年,歲晚乃有此!妻亡兒倖存,兒死妻已矣。哀哉望子心,至此乃真死。兒形儼在目,妻言亦在耳。難遣今日悲,回憶昔年喜。定巢作繭心,一夢倏三紀。巢覆卵不完,萬事東流水[8]。早知苗不秀,何似不苗是。徒令受賊纏,終老無時已。我非學佛人,亦異忘情士。明知悲無益,悲來不可止。會當聚夜臺,煩惱庶一洗。
【校注】
[1]愆咎:罪過。愆:qiān,罪過,過失。兩儀:指陰陽、男女。
[2]嶜嶷:jīnnì,幼小聰慧。
[3]劬勞:勞累;勞苦。劬:qú。就傅:從師。語出《禮記·由則》:“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學書記。”勝衣:謂兒童稍長,能穿起成人的衣服。
[4]含飴:謂哺育幼兒。形容親子之情。
[5]衰白:謂人老體衰鬢髮疏落花白。語本三國魏嵇康《養生論》:“至于措身失理,亡之于微,積微成損,積損成衰,從衰得白,從白得老,從老得終,悶若無端。”
[6]遘:通“構”。構成,造成。
[7]椎髻:漢梁鴻妻孟光“椎髻,著布衣”,願與梁鴻俱隱。後遂以“椎髻”形容爲妻賢良,衣飾簡樸,與夫共志。
[8]巢覆卵不完:語出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時融兒大者九歲,小者八歲,二兒故琢釘戲,了無遽容。融謂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尋亦收至。”後因以“完卵”比喻幸得保全。
送楊海琴擢辰沅觀察,用去年席間賦贈韻
維縶難留空谷駒,嘉祥喜集戟門烏[1]。嶺湘政績潤千里,水石風流續九愚。海琴葺署旁園曰:“愚園”,自號“九愚”。畫是王詩是柳,海琴深于畫理,酷嗜蓬心畫[2]。愛民如子吏如奴。送行杜二勞相待,川合東西再剖符[3]。
千戈重見知何日,落月縈懷江上村。竹筍迎船供潔膳,榴花照席引離尊[4]。五溪衣服沾文化,二酉雲山足討論[5]。努力中興參盛業,摩崖深刻此間存。時重修浯溪亭閣。
【校注】
[1]戟門:立戟爲門。古代帝王外出,在止宿處插戟爲門。《周禮·天官·掌舍》“爲壇壝宮棘門”鄭玄注引漢鄭司農曰:“棘門,以戟爲門。”後指立戟之門。引申指顯貴之家或顯赫的官署。
[2]:同 “模”。王:指王維。柳:指柳宗元。
[3]杜二:唐杜甫。甫排行第二,故稱。唐李白有《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詩。
[4]離尊:餞別的酒杯。
[5]五溪:地名。指雄溪、樠溪、無溪、酉溪、辰溪。一說指雄溪、蒲溪、酉溪、沅溪、辰溪。漢屬武陵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