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月光下,院中的气氛蓦地又沉郁了下去。青女俯身细细打量那古琴,想着用的是何处的沉香木,上头又漆了几层鎏金;身后的孙梓戚兀自愣了许久的神,直将脖颈伸的有些疼痛,这才缓缓垂首,望着身前那抹倩影出神,思及湖畔初遇时,她那如花的笑靥……只可惜,这些,从不属于他……
“这琴……嫂夫人若是喜欢,便赠予嫂夫人了……”
青女中意这琴,孙梓戚是再欢喜不过了——前几日青女的生辰,这琴原是他备的贺礼,怎知前一夜被他爹爹新纳的一房姨太太夺了去。孙梓戚是孝子,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那姨娘出生娼家,于打架撒泼上亦是一把好手,孙梓戚端着读书人的架子未曾与其多加纠缠,怎奈翌日便是青女的生辰,他别无他法,便只得胡乱赠了支玉如意与青女。
往昔,青女于广寒宫侍奉时,她的顶头上司神女嫦娥,生而桃花泛滥的命格,对其示好的仙家打一重天一路直排到了广寒宫外头。怎奈嫦娥眼见颇高,又是位颇有个性的姑娘,十几万年独守广寒竟连眉头都未曾皱上一下。
青女原是琼玉宫的降霜仙子,与兄长吴刚一道儿执掌琼玉宫大小事宜。琼玉宫虽小,到底也是一宫主位。
时光静好,现世安稳,青女想,这便是她在琼玉宫的日子。
千不该万不该,彼时投胎时未曾睁眼细瞧,竟于这一世摊上了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哥哥……
吴刚不爱这琼玉宫的现世安稳,将身上的水黛云袍一抛,屁颠颠去了嫦娥宫中伐玉桂……
对其兄长的喜好,青女素来是深谙于心的。吴刚并非断袖,众仙只知其色胆包天,竟敢觊觎当今天君。唯青女知晓,吴刚数万年来痴恋嫦娥,现今更是为了她甘愿前往广寒伐桂。
吴刚已然将事情做到这份上,她这做妹妹的除了极力撮合,再寻不出甚合理的举措。
如此,青女成了嫦娥身侧的女仙,转为其抵挡那些滥而不专之桃花——唔,便是有些许稍稍专情的,均为锲而不舍的青女所坏,全全成了烂桃花。嫦娥这姻缘,一拖便拖了数万年……
于此事上头,吴刚委实不知欠了他这妹妹多少人情。
青女替嫦娥挡了几万年的桃花,私下收受的奇珍异宝倒也不少,却无一样呈至嫦娥跟前。
她委实无那敛财的癖好,无奈为了自家兄长,生生幻化成了个视财如命的敛财奴,寝宫里更是堆满各式奇珍异宝。
是以,孙梓戚那柄玉如意着实是不大入得了青女的眼的。寿宴那日,她不过是敷衍着道了几句客套话,却从未正眼去瞧那玉如意。
于此,孙梓戚很是受伤……好似青女视若无睹的,并非那柄玉如意,而是他这个大活人。
自然,孙梓戚想,他一大活人能说能跳还能暖被窝,委实比那玉如意要讨人欢喜的多……
孙梓戚离府时,正巧府上夺琴那位腻歪了,复又审时度势了番,随即遣人来道了番好话,又巴巴着将琴送了回来。那送琴的丫头生的一副狐媚摸样,对着他摆弄了许久的风姿……
几经颠沛流离,这份迟到的贺礼总归是交到了青女手中。
“赠予我?呵,无功不受禄,妾身怎可受公子如此厚礼。”青女微抬了抬眼眸,随即便垂了下去。
她想,这般应是极不守妇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