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裹着我,将我送出前尘往事镜。我突然很想笑。
我一直以为前世安若恒和梓昔相爱,被旁人横插一脚,才酿成今日的苦果。我一直恨司命仙君写这样的破命数,殊不知,这样的命数,其实正是我一手造成。
墨色的发、如剑的眉、深邃的眸、挺直的鼻梁、薄凉的唇,昀骞的脸和记忆中的无倾一点一点重合。我爱他,我那样深地爱着他,爱得甘心放弃投胎的机会,甘愿为他历经无止境的寂寞,只为陪在他身边,他却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将一切打碎。在他心中,从头到尾,梓昔只是一个路人,一颗棋子。他要的只是能让他晓得情爱的女子,是不是我,根本没关系。
墨迟用指尖擦过我的眼角:“你……哭了?”
我看着他指尖的一滴水,微微苦笑,原来我竟也还有落泪的时候。六千年恋上无倾,积累成永生永世磨灭不了的爱。这样的爱一旦遭到背叛,筑起的便是无休无止的恨。
墨迟道:“……我说过你会后悔。”
后悔。如何能不后悔。得了机会重来,我该恨透这辈子的赵昀骞,但我却再次栽在他手上。不记起,我尚能简单地爱着昀骞;可现下记起了,要我怎么办。
无倾、昀骞、梓昔、梓笙,多么可笑。
墨迟将我揽在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肩。他的脸和安若恒一模一样。我当初为了气无倾,主动与他成亲,他的表情也是这样,有深情、有忐忑、有担忧、有悲伤,混在一起,注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我以为前世的我和安若恒极相爱,没想到是我负他,负得如此彻底。
“阿恒。”
“你不是说,李四娘太愚昧么。”
“你比李四娘还蠢。”
身子落入他宽大的怀中,我口中喃喃:“你比李四娘……还蠢……”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李四娘是很愚昧。但,谁叫陈三文爱她?”
我终于泪如雨下,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
无倾,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眷恋。阿恒,此生我不会再负你。
受了风寒,又恢复了记忆,实在是筋疲力尽,我早早入房间准备睡觉。将将躺到床上,竹窗被什么东西顶起,一只雪白的狐狸从窗外钻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是苏瑾嫣。
我哑着嗓子道:“姑娘,下次过来,走正门好么,我受不了惊吓。”
她的眼睛有些水润,眼神也有些恍惚,身上沾了酒气。我皱眉道:“你喝了酒?”
她点点头,口吐人言:“有话想和你说,在屋顶上等你。”说完转身从窗户溜出。
墨迟和昀骞的房间都已暗下。月明星稀,苏瑾嫣化为女子模样坐在偌昔阁屋顶,身边是两个酒壶。我犹疑地走过去,她不言不语递给我一个,然后自己仰头灌了一口。
凉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气氛有些奇异,苏瑾嫣眼中有一丝恍惚,绝艳的容颜依旧白若皎月,青丝被夜风吹得缭乱。她淡淡一笑,看向我道:“梓笙,我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我漠然灌一口酒。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因为无倾。
她的手指轻敲着酒壶,弯着唇角看向上空的月:“在这里,实在不快活。”说着指向墨色的天空,“你知道么,天庭,是个很大的地方。曾经有人和我说,天庭太宽广,常年有寂寂的凉风,有些温暖只有凡间才有。我下凡千年,却始终找不到。”
她双手枕在脑后,躺倒在屋顶上:“这样实在太累。我想回去,求一求女娲娘娘,让她准我留在天庭。做狐仙也好,狐妖也罢,实在不想在凡间了。”
语气中带了豁然和轻松。我看着她,却总觉得那是装出来的。繁星在头上闪烁,我缓缓往后躺倒,犹疑片刻道:“你舍得无倾么。”
这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异样。她无奈地笑一笑,裙裾被风吹起,如夜风中怒放的一朵美艳桃花。“舍不得又能怎样。”她侧脸看着我,坚定地道,“梓笙,我觉得,我该放过自己了。”
我不知道她跟了无倾多少年。我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是在千年前。这段千年纠葛,她一句话便轻描淡写地带过。其实说穿了也不过如此,我、瑾嫣、墨迟,死命纠缠,都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可六千年的爱恨,谁能说放下就放下?
月朗风清,云被吹散开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风中轻轻响起:“瑾嫣,说句实话,你有没有恨过我?”
她一动不动地在我身边躺着,眸中神色难辨。良久,她才道:“恨啊,怎么能不恨。”她慢悠悠地坐起身子来,双手轻轻掐在我喉咙上,“好几次我都在想,这样将你掐死,无倾也许就会是我的了。”
言语如此锋利,眼中却依旧是坦然的云淡风清。片刻之后她轻轻放了手,继续坐到一边道:“可杀人是万劫不复的事,我又不傻。”
我轻轻一笑,点点头。蜿蜒的小路在竹林中穿梭,夜雾有些迷蒙。假如我们之间没有无倾这个人,我和她会是最好的知己。
我问她要不要看一眼无倾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