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把饭碗和筷子放到春妮面前,也劝春妮快莫哭了,并吓她:“小心把狼哭来了。”
外婆也给春妮碗里夹上菜,让春妮快吃。“这有什么哭头的?”
但春妮就是不动筷子,只是她的哭声小了许多。外婆们的生活里也没有阳光,也只是苞谷饭、清水白菜和一小碟蒜泥。炉子里的炭火动了坏脾气,没再发热。锅里儿的白菜只能很无幸地躺在里面不做声。只是舅舅也还没有转过弯,又问:“春妮到底是什么事?”
话刚一说完,就为外婆的气找到了出口,她冲着舅舅大声说:“你啥恁多话?赶紧吃你的饭。”
外婆的话就封住了所有的声音。大家不再说话,默默地吃饭,沉默呆在屋子里不愿意离开,只有他们咀嚼时的声响不时地在屋子里徘徊。
过了一会儿,外婆就吩咐舅舅,让他吃完饭把春妮送回去。“春妮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玉梅他们回来找不到她,肯定要急死。”
春妮大声说:“我不回去。”
外婆说,“不回去怎么行?你快吃哟。”说过,又往春妮碗里夹了一些菜,春妮就只好端上碗吃了。
舅舅说,“我不出工了?”
外婆说,“叫她帮请一会儿假。”
春妮望了一眼舅舅,发现他的脸迅速掉进了不愉快的旋窝,一张木脸怎么也爬不上岸。
接下来,他们的声音就再没有发芽了。春妮的伤心依旧赖在心里没有离开,它不时地敲敲春妮的神经,左冲右突,找不到出路。因为春妮知道,现在的她就是被抛弃在世界之外的一个孤儿。对于这样的一个孤儿,外婆的慈爱也等于零,帮不上她。所以她只能加快速度吃饭,吃饱了好回家继续过着没有未来的生活。
吃过饭,再穿上鞋子,舅舅就把背脊无声给春妮。春妮爬到他的背上,就和外婆、舅妈告别。
外婆眼里也同样挂着一条一条的伤心,对春妮挥挥手说:“你再和你妈一起来玩呀。别一个人跑来了。”
春妮说:“噢。”
舅妈则没有理春妮,正在小声地问外婆什么。但因为舅舅越走远快,春妮就听不清她们婆媳俩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了。
一路上,舅舅几乎是插翅飞翔,顾不上和春妮说话,一路飞翔。只有他的喘息和汗气一路膨胀着。她显然是个烫手的山芋,他得尽快扔掉,好回去挣工分,因为掉了工是要扣除工分的。
这样飞到谷底,舅舅就放下春妮,问春妮晓不晓得回家的路。春妮当然明白舅舅的意思,他是要扔掉烫手的山芋了。春妮便点了点头。
舅舅说:“那你就自已回去吧。”
“嗯。舅舅再见。”
“再见。”
舅舅离去之后,春妮只得一个人朝山坡上爬去。
当世界里只剩下春妮一个人的时候,悲伤就深深地淹没了她。它们一如她看不见的湖水,淹没了她的一切。她感觉她似乎要窒息了。摆在她眼前的巨大山峰,也宛若老虎一样凶狠,她没往前爬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
身外的世界也全都不复存在,天空、大地、群山、绿水、乡村,一切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意识之中。占据她意识的,只有无尽的悲伤。她的思维里,也只有唯一的一根琴弦在弹跳着,它在不停的询问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她成了石女?
但没谁能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