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说及固原侯为何要将他赶出侯府,一旁的老何听了,心中也不由一动,问道:“老侯爷为何要这么做?”
小侯爷接过老何递过来的手巾,边擦着手边道:“你不是说了么?他们要做一件大事。”说着,长长一叹,道:“果不其然啊,我之前就隐隐猜到了一些,这才感叹伍家难以像我一般站立起来。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想要……想要……”
老何虽然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但他始终不敢将心中的那两个字说来。擦了擦嘴,将手巾丢至案几上,仰身躺回椅内,一脸疲惫地道:“不吃了,不吃了。不吃顶多是饿死,而吃得再多,也终究难逃灭门诛族而死……”
“应该不至于吧?”老何闻言打了个寒颤,小声地道:“老侯爷只是倒向了蜀王而已……”
“蜀王?”小侯爷冷声笑道:“若是真心倒向蜀王倒还有可能位极人臣,只是很可惜,可惜老爷子被那个人完全惑住了,一心一意要跟着她走了。”
小侯爷长长一叹,再道:“老爷子聪明了一世,可临到老却被人绑持了。”
老何侍立小侯爷身侧,皱眉道:“小侯爷的意思是……”
“那个女人,哦,应该是我那位比我年纪还小的姑奶奶,她应该是从夏州来的。”
“夏州来的?”老何闻言,身子不禁晃了一晃,好半晌,才缓过劲来,道:“老侯爷这是要……”老何放低声音道:“这是要反国不成?”
“老爷子糊涂了啊。”小侯爷叹道:“试想,纵便投了白夏,白夏真能完全答应他的一应条件?即便当时答应了,日后能保证有现在的这般风光?再说了,此事应是老爷子等寥寥数人知道详情,伍家其他族人是不可能知晓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老爷子一旦反国投敌,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百余年的伍家族人会答应离开自己的故土?头一个先不说,单是后一件事若不能做到,绝对足以让伍家一两百年的祖业化作飞灰!”
老何低头沉吟了许久,方才抬起头,说道:“或许是老侯爷另有苦衷。”
“苦衷?有何苦衷?”小侯爷坐起身子,侧头问向老何道:“难道是被上官道与文松挤兑得活不下去了?没有吧?相反,自从上官道兼任安抚使后,西北之地的百姓生活的比以前更好些了吧?别的不说,至少,我听说生生饿死的人少了很多。”
“不错,自从上官道上位之后,我们伍家的良田好地少了近半。”小侯爷反问道:“可是,我们伍家纵便拥有再多的土地又有什么用?同为大梁的子民,难道就忍心看着那些所谓的‘贱民’冻死路边,饿死河畔?”
他曾听下面的护院们说起过一些事。比如,冻死路边,是因为那些被“贵人”们称为“贱民”的人熬寒不过,在路野奔跑以暖身,却终究没能熬过“命中之数”。而那些饿死河畔的人,则完全是饿得狠了,取以河水充饥,结果却只能成为“贵人”们口中的“污河贱骨”。
小侯爷继续说道:“世上的人本是没有贵贱之分的,试问,哪个贵人或是贵人们的祖辈们不是从土地里走出来的?先前各朝各代且先不说,本朝太祖皇帝未起家时,不也在地里刨过食么?”
老何顿时为之一噎,道:“或许老侯爷真正的心思并不在此,我们猜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老爷子的心思我岂能猜不到?”小侯爷道:“他老人家一直自比天下最智,其实他的心思早就被很多少猜出来了。比如我的那‘姑奶奶’,再比如,那个叫做方贤的人。”
“方贤?”老何震惊地说道:“他连老侯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猜得到老侯爷的心思?”
小侯爷嘿嘿一笑,语声中带着无限的感概,道:“你难道别忘了么?我的那位‘姑奶奶’可是他带回来的。”
“他能从‘姑奶奶’的身上猜到老侯爷的心思?”老何明显有些不信然。
“你应该还记得前些时候我与他的一番暗战吧?”
“这如何能忘?事后,小何曾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
小侯爷笑道:“他是不是说,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老何点了点头,道:“那天我也在场,可是,我竟没能猜到他的心。”
“你悟了。”小侯爷说道:“我到现在也没能猜到他的心。按说,他也算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换做别人,岂会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小侍女而我偌大的伍家做对?可他不然,除了直接找到我这里来,竟还放言要让我伍家难看。”
小侯爷问向老何道:“你也跟了我好些时候了,我倒想问你一句真心话。如果我与他易位而处,依你对我的了解,我会不会像他那么做?”
老何沉吟了一会,直言说道:“不会。”末了,又加了句:“做大事岂拘小节?小侯爷是个做大事的人,他怎能跟小侯爷相提并论!”
“你又说错话了。”小侯爷似乎对能听到老何说错话而感到很兴奋,道:“欲成大事,细节才是最重要的。而据我所知,那个方贤无论大事小事,都是很注意细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