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贤与花道水出了营帐,立于一棵粗壮而光秃的大树下,借着雪光,齐齐抬眼外望。
花道水收回目光,转头朝方贤一笑,道:“看来,他们已经入彀了。只是,我仍是想不明白。”
“何事?”方贤回了一笑。
花道水说道:“他们乃是马军,马军不擅林中作战,故此,他们是肯定不会入林的。然而,你却偏生还命伍四舍领军外出留痕,这岂非是多此一举?”
“之所以这么多,有三个原因。”方贤说道:“第一,我军尚未整军妥当,我得为胡二的左翼与伍永奇的右翼多争取些时间。”
“可是,据胡十回报说,敌军后头还有百骑精骑,如果不速战速决的话,等得敌军会合,我军的兵力与战力必然会相对不足与下降。”花道水不无担心的道。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吸引他们更多的人马前来。”方贤说道:“我让伍将军故布的疑阵,相信对方稍稍细心些便会发现破绽。兵者,诡道也。对方能发现我们故意落下的破绽,说明他们并不蠢,而不蠢的人面对此等破绽,又岂会不多疑?如此,来敌定会迟疑不决,这便迫使他按马不前,等待后头的援军到达会合之后,再齐取我军。”
方贤道:“你说也不错,可你再想深远一些,就会发觉即便我们现下尽歼来敌,但之后的事情会更加不堪。”
花道水恍然,点头说道:“我倒是忘了,这只是白夏国大军的小股探军。”
“不错。”方贤说道:“如果我们只图一时之快,瞬击当前来敌,必定会引起其后头大军的注意。面前之敌分作前后两拔,说明对方早就料到可能会遇到突变,故而两拔人马一前一后,两相呼应。前者遇敌则后者救,若不能救却仍能及时回马向后头的大军示警。这便是我的第二个原因。”
花道水低头沉思,继而抬头说道:“可是,以我们现在的人马,只怕很难将对方两百精骑尽数留下。只要他们之中走脱了一人,我们的处境同样堪忧。”
“要想尽灭来敌确实不可能。”方贤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让伍四舍伍将军故布疑阵。”
“那又如何?”
“现在所布的疑阵对方能看出破绽来,但再经一战之后,人马痕迹必定更加混乱难辨。如此,即便有人逃脱,他们又如何能断定我们现在的人马之数?”
“你的意思是想虚张声势,令白夏国主力不敢掉以轻心?”花道水见方贤点头,眉间的川字骤然浮现,放低声音,忧声说道:“可如果白夏国主力一旦分出心来对付我们,只怕……只怕营中数百将士没几人能荣归黄石堡了……”
方贤闻言也轻声一叹,道:“朱将军所部被击溃的事,相信在明日天亮之前就能送抵帅司,希望帅司的大军能早些开至吧。”
沉吟一会后,又接着说道:“我营有三百骑,人马六百,再加上伍四舍底下的两百步军,合起来也有近八百人马。如果再张张声势,号称三千人马也是能够做到的。到时至少能拖出白夏国数千主力来。”
虚张声势的事情在战事之中从无例外,比如,大梁西北帅司,明面上称四十余万人马,其实即便加上各地守军,充其量不过十六七万,真正能随时调动的人马也只有十之一二。
再比如,眼下白夏国犯境,号称是十万大军,但据探子所探回的消息显示,却是只有两万左右。
这跟在战场上斩敌一样,明明只斩敌一千,但为了张声势,或是为了请功,报呈的往往都是斩敌数千甚至是万余。
花道水在半年前好歹也是个有朝廷散职的人,对于这些倒还是有些了解的,道:“尽人事,听天命。能拖分白夏国那边多少分就分他多少心吧。对了,你刚才说有三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方贤嘿嘿一笑,口中吐出三个字:“伍四舍。”
花道水闻言知意,也笑道:“如今朱冬朱将军所部为敌击溃,只要我们能在这场战事中立下相当的功劳,并收拢一部分朱将军的部众,到时,言太尉应该不会强行将我们与朱将军部剥离开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对方笑得有些贼。
方贤心中确实有此打算,他知道,如果朱冬果真已经战死,那么,他很有可能成为接替朱冬成为大梁一名真正上得了台面的部将。大梁军制,每部一将。只要能接替朱冬之职,那他将成为大梁西北帅司九十二将之一。更何况,西北帅司实际上只有五十六将!
两人贼笑之中,伍四舍与林远等一众人并相而来,回复军令。
方贤听众人都已整军妥当,抬眼看了看林外,见林外的白夏两拔人马已然会合,并遣出十数骑兵往林内射着火箭,翻身上了杨前牵过来的战马,令道:“马军冲阵,步军压阵而前,后退及左右顾视不前者,斩!”
伍德立即向前跨出一步,高声应命。
说完,又转头朝花道水说道:“点火发信!”
花道水应命而去。
其余众人也纷纷散去,自引各队人马,牵马往树林外悄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