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贤听着胡二一番言语,显得有些好奇起来,偏头问道:“复仇我倒能理解,但对这雪耻,却不甚明白。”
“如果你的女人被人掳去,你会怎么做?我说的是最心爱的女人。”胡二眉眼微颤,搁在桌上的手也微微抖动着。
方贤仿佛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你心爱的女人现在已是赫连塔山的女人了?”
看着胡二双拳紧攥,方贤接着问道:“可这跟祖良有何关联?他是屠了你的族人,还是掳了你的女人送给赫连塔山?”
胡二两眼红光乍起:“本来我已救出了我的女人,可是半道上却被祖良截了回去,并且,他劈了我那才刚刚能上马扬鞭的儿子。如不是他,我怎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你这岂不就是复仇?”方贤几乎被他绕晕了。
“不!”胡二撑桌立起,决然道:“我要当着沙州所有人的面杀死祖良,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和我的族人都是……”
方贤伸手止住胡二的胡言,心中暗骂了声蠢蛋,继而淡而化之地道:“糊涂。用自己及族人的性命换别人一句评赞,值得么?这哪是什么雪耻,与其如此,还不若全族自尽于城门头。至少,白夏国夏州那边若是知道了,还有可能差人前来查察一番,处置几个相关官吏以平息沙州的城门事件,你说呢?”
赫连虎见方贤转问自己,微微一点头,方贤只自说道:“我觉着这样两全其美,一来此事必将轰动天下,二来,你们也可借如此轰烈之事名扬天下。”
胡二听了,手掌击桌,怒道:“我坦诚相对,你竟如此戏弄于我,当我泥捏的不成?”
“你不是在为自己雪耻,”方贤一笑,眼盯胡二怒面,正色说道:“如果我所猜不错,你是在为了你曾经的女人雪耻。”
胡二两眼张得圆如卷须上的嘴,半晌,才缓过神来,颓然坐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既然能救得了一次,难道救不了二次?除非,她已然香消。”方贤伸手一挡张嘴欲言的胡二:“你不必跟我解说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
屋中顿时一静,方贤指敲桌案,轻声吟唱道:“梦中朱颜,往昔缱绻,轮回之间,前尘湮灭……今生宿缘,浮云翩跹……”
“今生宿缘,浮云翩跹。”胡二着了魔一般喃喃语道:“宿缘,浮云……好,好,好一个今生宿缘浮云翩跹。”
胡二五指张开,伸手油灯前,指尖置于灯火之中。
方贤与赫连虎都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
“我素好胡琴,她怕我指肚受伤,灯下一夜,为我做了这五个指圈。如今宿缘成浮云,我也该是烧断指圈放开自己的时候了。”
指圈一个接一个的被灯火烧断,掉落桌上,断口处尚自忽明忽暗地闪现着火亮红色。
方贤看着桌上那指圈断口处的红色光亮,心头一暗,知道胡二已然下定决心烧断今生宿缘,去追寻那朵翩跹浮云再续来世缱绻。
方贤原本无意掺和,只想趁着沙州水浑之时助花道水完成使命后安然离开,甚至连顺儿深藏的那个秘密都懒得去理会了。可眼下一见都年近三十的胡二那凄凄惨惨戚戚地模样,心头不由一软,张嘴便说了句立时让自己苦悔不已的话:“你这有刀么?”
沙州乃是敏感边境之地,因而对入城的人在兵器方面盘查极严,特别是回纥人和汉人。只要身佩刀枪,没收后器不说,甚至还会被抓起来盘问。
花道水曾来过沙州,对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很是清楚。故此,在入城前,一众人早将兵器相了个偏僻易寻的处所掩埋藏下。
胡二虽然听出来方贤有意相助,却也只淡淡地说道:“密室里诸般兵器都有……”
话未说完,只听屋外边一阵羽翅拍打之声传了进来,胡二忙起身而去。
旋即,胡二左手抱了一只比鸽子略大的鹰一般的鸟儿走了进来,扬了扬右手中的一张卷曲的纸片,面露喜色,问向方贤:“你刚才所说的话可是当真?”
“我说的什么话?”方贤被他眼下的模样唬得有些心虚。
“如果你今夜肯助我一力的话,我胡二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来日,你便是教我死,我也绝无二话。”
“那可是刺杀赫连塔山啊,”方贤舔了舔唇:“看来,你是算定了这个人情是还不了的,因为纵然我得手了,只怕也会被乱刀剁成痴呆。一个比痴还呆的死人会向你讨还什么大大的人情?”
“你错了,平时可能会如此,但今夜绝对不会。”胡二很是欢喜地重重拍着胸膛打保票,生怕方贤临阵缩脖子一般。
“这是为何?”方贤与赫连虎齐声问道。
胡二很有意地装作很无意地瞟了眼赫连虎:“我刚刚收到消息,沙州这座山里头的两头虎终于要夜并了。”
他知道赫连虎如今跟方贤可以说是同命,至少在这沙州城中谁都不会让对方失了性命。
赫连虎与他妹妹的事他很清楚,所以只要方贤答应自己,那么,赫连虎绝不会坐视方贤只身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