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庆元二十三年,初春三月,细雨蒙蒙。
安静幽宁的小巷,一头发花白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慢前行。
女子今年四十岁整,却犹如六十岁老妇,面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瘦弱不堪,神色恍惚。
她想在临死前,看顾裴青一眼。
看看对她撒了一辈子谎的他,到底过的怎么样。
当年他从战场上回来断了腿,是她尽心尽力地伺候他,为他撑起整个将军府,劳心劳力,直至伤了身子再无生育能力。
不曾想现在才知,瘫了半辈子的夫君,居然是装的。
他领养回来的的孩子,是他和外室所生。
若不是一个小丫鬟无意间暴露,她到死都不会知道,顾裴青骗了她那么久。
就连她无法生育,都是顾裴青和那外室的手笔。
雨势渐大,砖红色的檐角落着雨珠,像一方晶莹的珠帘,有些落到了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嘀嗒声。
春燕指着前面装潢华丽的宅院大门,提醒道:“夫人,到了。”
季晚颜一抬眼,便透过虚掩的大门,看到廊檐下相依偎的两人。
顾裴青站在廊下,双腿健康完好,他眼含笑意,满目柔情,轻抚着面前女子的面颊。
“霜月,你又瘦了,今日晚饭可要多吃些。”
柳霜月依偎在他怀中,半是撒娇地道:“人家忧心你,什么都吃不下。”
顾裴青宠溺地勾了勾她的鼻尖,语气无限温柔和宠溺,“乖,听话,我这不是及时过来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自廊间走来,向顾裴青和柳霜月行了一礼。
“爹,娘,孩儿的功课完成了。”
春燕声音颤抖,隐含怒意。
“夫人,是瑾安少爷,真的是瑾安少爷!”
原本季晚颜还不信,这下亲眼所见,真的信了。
她精心养了十六年的儿子,真的是顾裴青和外室柳霜月所生!
季晚颜只觉得呼吸急促,胸口像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曾几何时,她多么想要一个和顾裴青的孩子,喝了不知多少苦涩的汤药,日日烧香拜佛,不曾想,她的枕边人根本不想和她有任何子孙后代。
“噗!”
季晚颜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原本她这个年纪不该这么虚弱,可常年的操劳和被顾裴青下药,她的身体早已岌岌可危。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季晚颜眼前发黑,双耳嗡鸣,春燕的声音逐渐变弱。
她们的动静引起了廊下几人的注意。
在看到季晚颜的那一刻,顾裴青神色一变,面上闪过片刻的慌乱。
柳霜月也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只有顾瑾安神色如常,漠然看着门口那个名义上的娘。
顾裴青很快镇定下来,拍了拍柳霜月的手温柔地道:“我来解决,等我。”
“裴哥哥当心。”
顾裴青大步来到门口,季晚颜本以为会看到他慌乱的神情或听到他的解释,不曾想等待她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匕首刺入心口的那一刻,季晚颜笑了。
多么讽刺啊,她这一生为他而活,亦因他而死。
春燕试图来救她,却被赶来的侍卫迅速抹了脖子。
两人的尸体双双倒在地上,她的灵魂升到半空,看到她养了十六年的儿子满脸嫌恶地吩咐下人拖走她们的尸体,丢到乱葬岗。
顾裴青则快步走回廊下,遮住柳霜月的双眸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季晚颜眼中闪过浓浓的恨意,她不甘心,也不想就这么死去!
若有来世,她必定亲手解决了这对狗男女,还有那个白眼狼儿子!让他们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她的灵魂飘到乱葬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雨水淋湿,被野狗舔嗅……
忽地,一道身着红衣的男子身影缓步而来,来到她的尸体前。
她看不到他的容颜,只听他叹了一声。
“可惜。”
随后吩咐身后的下人。
“厚葬。”
在灵魂即将消散前,季晚颜还在思索这个红衣男子到底是谁。
南楚国唯爱红衣者,摄政王也……
——
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地,如同一片金色的绸缎,温暖而明媚,它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小巧,娇美动人,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少夫人,少夫人,少将军回来了!”
一个梳着双螺髻,身穿绿衫的丫鬟急急走了进来,急声呼唤床上的女子。
季晚颜猛然睁开眼,便看到了面露焦急之色的春燕。
“春燕?你还活着?”
春燕一头雾水,只当她是高热烧糊涂了,连忙传话。
“少夫人,少将军回来了,少将军他,他的双腿……”
季晚颜脑海中宛如炸开了一道惊雷,震的她久久没有回神。
将军,双腿,还有活着的她和春燕。
老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