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逆庭还是去探监了,一个人只身前去,连王冬都不知道。
四角天空到底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很多年前接受训练的时候他就知晓了,所在在他看到骨瘦如柴的司云恒时,眼底的光丝毫未波动,只是放在轮椅上的骨节在灯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司云恒倒是很意外,深陷的眼眶透着沧桑,乌青的唇瓣抽动良久,终是没有哆嗦出一个字,只是望着坐在对面的人,感受着那眉宇间属于他的气质。
“你瘦了。”周逆庭幽幽地发出声音,目光落在司云恒的下巴上,记忆当中,他的下巴很丰满,脂肪都垂积在那里,那是乡下人说的有福之相,但那也是他憎恨的一个部位。
司云恒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眼角稍稍濡湿,“还以为你直到死都不会来看我。”
是的,这短短的一年多,他大病了三场,每一场病都让他觉得自己是要离开的人,没病一场就觉得自己是油尽灯枯的人。
周逆庭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很庆幸,我没有遗传到你的绝情。”
只是简单的交流了几句,这空气就冷冻起来的,你不言,我不语,只是屏息凝气地望着对方。
他可是自己的儿子啊!当初怎么就狠心抛下他和他的母亲呢!
在生死临界点的人,头脑会愈发清醒,对过往也看得透彻,当初,因为犯了事逃到那个小山村,遇上的善良女人,现在却已经想不起容貌,只记得,那个女人的头发很黑,如缎带一般,月光下仿若可以泛起粼粼的波光,让人陶醉。
“你妈的头发最迷人。”悠悠地,竟然酝酿出这样几个字。
周逆庭身体一怔,搭在轮椅上的双手捏成了拳头,紧紧地抿着唇,凛冽的目光直直地穿过司云恒的双眸。“你还记得我妈吗?那个为了你离开家,最后落得无依无靠的下场的女人,你真的还记得吗?”
他磨着牙,咯咯作响,每每想到自己的妈妈在深夜垂泪,他的心,痛如刀绞。
司云恒很诚实地摇头,“当年在那里并没有呆多长的时间,这边的事情就压下去了,我就回来了。”
“至始至终你就把我妈当做打发寂寞的玩具,没有动过真心,或者该说,你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心。”
司云恒无言以对,他不是没有心,他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唯一深爱的女人,却未曾在乎过他,决然选择了另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
咳咳咳。
司云恒猛地捂着嘴咳嗽起来,这是他第四次感冒,恐怕是熬不过多久了。
“我妈是因为你伤心而死的!”周逆庭看着司云恒涨红的脸,冷冰冰地讨伐,他恨眼前这个和他有同样血液的男人,他恨眼前这个抛弃妻子的男人,他恨眼前这个没有良心的男人!
是的,他恨,很恨,所以,他才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看着他受苦,看着他难受。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好过,这样就是出了心头的一口怨气。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堵得难受?为什么看到他沧桑的双眸,看着他深陷的眼眶,心会没有来由的抽痛?
咳嗽之后,司云恒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又是一阵喘息的咳嗽。
周逆庭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咳嗽,双手一直紧抓着轮椅,眼睛冷冷地望着,几乎是没有一点点松动。
司云恒咳累了,趴倒在桌上,眼角的皱纹毕现。
“你恨我吗?”他淡淡地问,与其说是问对面的周逆庭,不如说是问他自己。这一辈子,坐拥金钱,却生生把两个爱着自己的女人逼上绝路。
周逆庭的妈是,司青青的妈也是,直到他进了监狱,才想明白,司青青是他的女儿,而他却已经害得自己的女儿失去清白,失去孩子。
他的双手,早在无形中沾满了鲜血,统统都是亲人的鲜血。
周逆庭敛眉,思忖片刻,抬眼望向司云恒,“我不恨你,可是我也不会原谅你。”
“呵呵呵。”司云恒满意地笑了,是他意料当中的答案。“青青怎么样了?”
“司青青上个月死了,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司云恒颓然坐在椅子上,眸底仅存的小撮光芒都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了去,他蜷缩在桌上的双手忽地就握不住了。
“我不是让人转了很多钱到她的账户上吗?怎么会死?怎么会……”
周逆庭不禁哂笑,“难道你忘了,你安排了个什么人在她身边吗?不过,我敢肯定的是,她一直以为你是她的好爸爸,她不恨你。”
“有时候不恨还不如恨呢,至少是惦记着。”
又是一阵肝肠寸断的咳嗽。
第四次被送进医院,司云恒抢救无效死亡。
火化那天,周逆庭还是去了,穿着一袭黑色的西装,面如冷霜,当负责人把骨灰盒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的眼角微红。
浅浅是死皮赖脸地跟着去的,说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火葬场,所以想见识见识。
看着周逆庭抱着骨灰盒良久不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