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和尚虽然上了年纪,但他行走江湖多年,身手不凡。珠儿只有一腔热血,半点拳脚不会,如何是他的对手?独眼和尚脚下纹丝不动,上身微微后仰,轻松避开了这一击。
他左手一探,顺势扣住珠儿持刀的右腕。珠儿吃痛,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独眼和尚轻轻向前一带,珠儿一个趔趄,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敢跟佛爷我动手?”独眼和尚冷笑连连,“怎么,活得不耐烦了?”
周围早已聚集了一群地痞无赖,他们唯恐天下不乱,见此情景,纷纷起哄叫好。
裘智和潘文子对视一眼,准备上前扶起珠儿,却见詹掌柜从药铺里跑了出来,挡在珠儿身前,阴阳怪气道:“好厉害的和尚,跟一个乳臭未干孩子动手。”
詹掌柜年轻时走南闯北,阅历丰富,深谙江湖规矩,自是知道如何应付这群江湖人士。所谓蛇打七寸,独眼和尚行走江湖,最看重的便是名声。
虽然他暗地里做过不少龌龊的勾当,但明面上不能失了风度。当众欺辱一个不懂武功的孩子,传扬出去,定会为人所耻笑,日后在江湖上难以立足。
独眼和尚闻言,脸色一僵,顿时进退两难。
詹掌柜趁势扶起珠儿,替他掸去身上的尘土,柔声道:“孩子,摔疼了没有?到我店里坐坐,我让伙计给你擦点药。”
珠儿却冷着个脸,斜睨着詹掌柜。这几日,珠儿见到裘智一向彬彬有礼,今天突然变脸,阴沉沉地盯着詹掌柜,仿佛换了一个人,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凌厉之气,看得裘智一怔。
珠儿恶声恶气道:“不用你假好心!”说着,狠狠推了詹掌柜一把。
詹掌柜并不动气,反而无奈一笑:“这孩子,脾气真倔。”
珠儿转头瞪向独眼和尚,冷冷说道:“别以为你了不起。谁手上没几条人命?你给我等着!”撂下这句狠话,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裘智看独眼和尚仅剩的那只好眼滴溜溜乱转,满是忌恨,恐怕已对珠儿怀恨在心。
裘智和潘文子担心独眼和尚暗中报复,赶忙去了严家。裘智上前敲了敲门,正巧严夫人在院中洗衣服,见到二人,忙热情地请他们进去。
裘智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随即叮嘱道:“珠儿嫉恶如仇,是个好孩子,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独眼和尚生性阴毒,夫人这几日多留意,别让珠儿在外乱跑。”
严夫人听得脸色惨白,忙不迭点头,颤声道谢:“裘公子,多亏你来告诉我这件事。”
她平日替独眼和尚洗衣,自然比裘智更了解此人的品性,越想越害怕,不由得捂住嘴哭了起来。
恰在此时,珠儿回到了家中。
严夫人一见到儿子,立刻扑上前,将他紧紧抱住,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见他并无异状,才抱着珠儿失声痛哭起来:“娘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是出了事,娘也不活了!”
珠儿看母亲的反应,就知是裘智多嘴,将自己与独眼和尚的冲突告诉了母亲。他不喜裘智多管闲事,瞪了裘智一眼。
裘智心中一凛,珠儿神情阴鸷,眼中隐有杀气,竟和詹掌柜有几分神似。
严夫人看到珠儿对裘智甩脸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抬手便打了珠儿一巴掌,严厉地训斥道:“娘平日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这么看人?”
珠儿不愿母亲伤心,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先向裘智道歉,又诚恳地对母亲道:“娘,我知道错了。这几天我一定乖乖待在家里,绝不出去惹事。”
严夫人知道珠儿向来说话算数,听到他的保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潘文子从未见过珠儿如此神情,见他眉宇间戾气横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二人离开严家,潘文子双手抱臂,搓了搓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道:“珠儿小小年纪,气势竟如此骇人。”
裘智也觉得宛平卧虎藏龙,民风凶悍程度不亚于京城。而且现在朱永贤不在,丝毫不影响命案的发生,看来是自己死神附体。
他不谈珠儿,转而问道:“独眼和尚害死惠儿,李化没去报官吗?”
潘文子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不知道衙门里的水有多深,想要告状,不使银子根本行不通。”
裘智之前同王府尹合作,从来没被刁难过。但他并非不谙世事之人,知道是靠着朱永贤的面子,百姓们想要办事,肯定不会像自己这么顺利。
潘文子继续道:“就说写状子吧,代书先生在状子上盖个戳,就要先收一笔戳记费。状子递上去,衙门登记在案,又要收一笔挂号费。衙役把状子递到县丞老爷那儿,还得给传呈费。(注1)”
“竟然有这么多名目?”裘智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打断了他的话。
潘文子苦笑着点了点头:“这还不算完,书吏送稿有笔纸费。若县丞老爷迟迟不肯问案,还要花钱去‘买批’,催他尽快审理。(注1)这只是审案前的费用,到结案的时候,花费更多。”
裘智听得直摇头:“简直是黑心透顶!”他原本以为只是稍微打点一下,哪知道衙门的黑暗远超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