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冷雨密密切切砸于泥地,暗夜如同黑幕似要将人吞噬,雨气凉得令人直打寒颤。
一个衙役披着蓑衣急匆匆跑进自己的屋子里,衙门有些银子积蓄的差役一般都会在外租个小屋子,自己一个人住。
衙役浑身被雨水打湿,他站在屋檐下,麻利脱下湿重的蓑衣,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干燥暖气,带着丝丝不曾闻过的香味。
他点燃烛芯,趁着烛光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脑袋晕乎乎,意识却异常的清醒。
哗啦一声。
窗户忽然破风而开,暖黄的灯光乍然熄灭,一时之间周遭陷入无底的黑幕。
“谁?”那衙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冲着窗外的黑幕喊道。
似乎只是风太大的缘故,窗外只有一些杂草沙沙和雨滴落地的声音,他觉得定是自己吓自己,大惊小怪。
但他的五感此时正在无限地放大,任何风吹草动都像是在拉紧他脑中那根紧绷的弦。
一想到前月死的那两个与他相熟的衙役,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不会的,前月被外派出差免于此难,是天意如此,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呼啦——狂风席卷屋门,直晃晃被破开,四周漆黑一片,隐隐约约似乎有一团黑影。
大风将黑影的衣袂吹地飘飞,衙役无比清晰听到黑影阴气沉沉的声音:“我的头呢?”
雨点胡乱击打在衙役脸上,他用力往后爬,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力气,直能像个软骨瘫痪趴在地上。
他一脸惊恐,张皇看向黑影:“你……你是什么东西?”
黑影不予理会,又问:“我的头呢?”
衙役小心翼翼道:“什么……头?我没拿过你的头……你找别人要去!”
话音刚落,黑空之中猝然电闪雷鸣,电光雷火划过天际的一刹那,黑幕一瞬被猛的吞噬,犹如白昼,紧接着轰隆隆落下令人心惊的雷鸣声。
衙役忽然发出惊叫。
面前的黑影此时在雷光之下暴露无遗,他一声血染白衣,手指惨白,裳下无足,似飘飘然于空中,帷帽之下一头墨发,血淋淋的脖颈上,没有头颅。
“别……别杀我……”衙役吓破了胆,污秽顿时从身上流出。
黑影忽然化为怨气,明明无头,衙役却依旧看出他的面容可怖起来。
“还我的头来!”鬼魅语调尖锐起来。
衙役浑身乏力,使不上一点力气,黑影劈断他的脊骨,拖着他,不知来到了何处。
黑影忽然停了下来,发出诡异瘆人的笑声,笑着笑着又哭起来,丝毫没有犹豫将衙役的头颅活活撕扯下来。
血溅五步,和着鬼影的哭笑。
与此同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与风雨声一同落下,黑夜又恢复了幽静。
鸡鸣升日,天灰连雾,官廨内已点卯完毕,负责日常巡逻的差役佩好官刃,整齐待发。
李净伏在书案上手秉朱笔,清点着今日过卯的人数,迟到划为一类,未到划为一类。清点过后,笔尖停留在两个名字上,她握笔亲圈,红墨加持,那两个人名显得格外醒目。
小六这时来了,手里还捏着本薄子。
“通判,今日黑头哥没来,他可是同您告了假?”他说着又将手里的薄子呈递给李净,“噢对了,这是九月村村头的供词。”
小六上前,绕到李净一侧递到李净手中,意外瞥见条案上醒目的墨字朱圈,过卯的单子上仅为二人,一人为黑头,另一人竟为柳砚。
黑头不提,那柳砚初来并无多久,竟学会了旷差?小六心中不禁钦佩,柳兄弟真真是个有种的人物。他此生有一愿,便是有朝一日威风凛凛踩在窦唯一与李净的书案上,指着他们鼻子破口大骂一声:“你们这些个只知食粪土,画大饼的抠搜汉!”而后在有一天,自己能办成一桩大案,得以京中的大人物赏识,让窦唯一和李净痛哭流涕地争相求着给自己涨俸禄。
噗嗤——
小六不自觉笑出了声,李通判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立马收敛起嘴角。
下一瞬,李净打趣的声音响起:“做白日梦呢?”
小六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起来,面如死灰,不错,他连个旷差的胆量都没有,因为会扣俸禄。
李净翻阅完那本薄子,正正神色,又道:“说正事吧。”
小六正经起来,“通判让我盘问九月村村头,我且问了他为何此番小案会报于官差。”
“他如何说?”
小六接着说:“通常来言,此类小案小件村头他自己便能解决,春来家进贼那日,他晚归回来听见动静,便上前查看一二,竟瞧见春来姑娘与那蒙面贼人窃窃相谈,身上还带着血,他实在觉得蹊跷。”
李净蹙眉:“夜色朦胧昏暗,你确信他没瞧错?”
“应该不可能。”小六摇摇头,“村口尚春来一家,因为前阵子她家兄长不知缘由失踪,家中尚有年迈老人与半大孩童,只剩春来一个女娃掌家,村头经常照拂她家,隔三差五送东西,看人应当看不错。”
李净沉思起来,贼人既然对她不利,春来为何又要为此隐瞒?
她顿时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