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些施家与凌家这边的亲友即可。对了………施嘉莉重重喘息了下,“告诉覃伯,墓地,墓地不要买在邬城……久化后,将我父亲的骨灰送回浙江温州,与他父母、兄长安葬在一处……至于我母亲……
她又停下,长久地思索着。
要将母亲安葬在何处呢?她只知道,母亲是绝对不愿与父亲安葬在一处的。那么是让母亲留在邬城,还是送回上海?她的头脑似裂开一般疼。
“母亲的骨灰先交给我,我……我…“她说不下去了,目光弥散,胸口剧烈起伏着。
“好。"李岘祺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不必着急,你是她的女儿,她会告诉你她想要去哪里的。”
施嘉莉不说话了,呆呆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状似痴惘。方芳站在病床尾看着这一切,无声将一条手帕哭湿。李岘祺起身去打电话了,方芳忙把眼泪擦了,上前去攥住施嘉莉的手,努力撑起一个柔软的笑:“小姐,我扶你起来用些晚饭,好不好?吃了饭,身子才能好,对不对?”
施嘉莉眼神空洞,许久才寻回焦点,涩缓点一点头:“好。”方芳见她愿意用饭,心情转喜几分,忙将她搀扶起,垫好背后的枕头,随后将刚叫人从半山别墅送过来的营养餐摆在病床小桌板上。好几日没有正经用饥了,方芳将饭菜都绞得碎碎的,让她好克化些。施嘉莉只吃了半块莲肉糕与几口药膳汤,便吃不下了。方芳已经很满足,将食盒收起,送到外面接应的佣人手上,并叮嘱下明日的餐食。病房里一时间只剩施嘉莉与李岘祺两人。他挂掉电话,她看向他,他便走过来,坐在病床边的格子上。
她的眼珠像一片浅浅的湖,映出他的影。
他面容干净柔和,却仍显露出些疲惫。
“辛苦你了。“她微声道。
李岘祺探过身来,爱惜地将她拥在怀里,大拇指在她后脑的头发上摩挲几下,又侧过脸来在她发顶蹭了蹭:“我在,我会一直在。”施嘉莉松开紧绷的身,将下巴撑在他肩上,阖上眼睛。阗寂地拥抱了一会儿,芳姨进来了,两人又静悄悄地分开。施嘉莉靠坐在床头,手指陷在洁白的床单里,愈没愈深,缄默片刻后,开口道:“我想去看看他们。”
方芳担心她还是接受不了那个场面,想要劝阻,李岘祺却答应下来。他向护士要来一张轮椅,把施嘉莉抱了上去。方芳忙取来几只白色棉口罩为几人戴上,怕被别有用心潜入医院的人认出,引起骚乱。搭乘电梯下了楼,三人来到医院的地下冰库。那里有门卫看守,李岘祺上前去说明了身份,门卫便放行了。不过也只是能隔着门窗远远地看一眼,想要进去是不行的。
通道内灯光惨白,冰库外门玻璃边缘处凝了一圈薄薄的白霜。施嘉莉在李岘祺与方芳的搀扶下飘晃站起身来,看向幽冷的深处。她的一双至亲躺在那里,血迹已被清理,也换上了华美的殓衣,像是安详睡着,脸庞与身体却冷硬极了。那凛然寒气透过门窗钻进她的骨头缝里。
这几日她总是昏迷,意识却还活着。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爸爸妈妈死去了,只是想不明白:怎么会呢?他们明明那样年轻,怎么会死去呢?怎么会在一个平常无奇的日子里死去呢?
想着想着,竟觉得有些可笑:怎么就这样死去了呢?她以为所有的死亡,都会像阿公阿婆离去时那样,流连一段时间,再温情地告别。施承良与凌瑜,实在不是一对心软的父母,笑语与争吵明明皆在耳畔,她切切地一睁眼,人却已不见踪影。
她伶仃地站在赤裸的大地上,没有草木,没有河流,没有人烟,束手无策,无可奈何。想要张口呼唤,嗓子里却只能发出些呜呜的悲咽。她身体里的,那些飘摇不定、绵绵无期的爱与恨,也再无法得到回响。“走罢。"施嘉莉最后望一眼那幽冷的深处。李岘祺与方芳不免有些惊诧。他们以为她会哭,甚至做好了她再次崩溃的准备,没有想到她这样平静地离开了,像一股封于冰下的水流。三人又回到楼上。路过隔壁的病房时,一个人影猛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口中哭喊着"不要捉我,不要捉我",后面跟着几位焦急的护士。见状,方芳急忙将施嘉莉护在身后,李岘祺则眼疾手快地将那人影抓住。施嘉莉睁大眼睛,才发现那是蔻蔻,也穿着病号服,一副疯癫恐惧的模样。有李岘祺帮忙按压,护士们忙给蔻蔻注射下镇静剂,又把她带回病房。施嘉莉惊骇,问是怎么了,才知道蔻蔻被卧房里的惨状一吓,得了急性应激障碍,半疯半傻,时好时坏。
施嘉莉目眩一瞬,若不是坐在轮椅上,怕是要栽倒。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她的报应么,为何还要牵连一个无辜的人?还是说,她那日说的竞是真的?人的欲望是一种预言一一若她没有想要那座钢铁厂呢?她就不会去伤害施嘉隽,她的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死去?若蔻蔻没有贪吃那一块绯力牛排呢?她是不是就会去老裁缝那里当学徒,不会遭遇今日的苦果?
她甚至无法高喊一声“不公”,因为她们都只是诚实地走进了自己的命运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命。
静默良久,她轻颤着声音问:“施嘉隽怎么样了?”李岘祺默了默:“九月四日,不治身亡。”她没觉得痛,只是心里凹陷了一块,像被命运狠狠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