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大都是关于阿希姆的事情,虽然她一直和利兰解释,她和阿希姆之间的相遇完全是巧合,但利兰始终并不相信。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他现在真的爱你,”利兰问,“你又怎么能保证这份爱会一直保持着,不会改变呢?据我所知,他的父亲海因里希·德莱恩以前也对米加勒公主很好,但后来照样杀妻弑子,你怎么保证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们的身上。”
“阿希姆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虽然表面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其实他是个善良的人。”
“······那之前追杀我的人是谁?”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陈昼说,“他肯定是哪里没搞清楚······”
“好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利兰无情地戳穿了她苍白的解释,“其实你也知道这是他会做的事,不然你早就一口咬定这不是他做的了。你可以骗过别人,但是别把自己也给骗了。你心里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个好东西,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要这么说他!”
利兰一动不动,他的嘴紧紧地抿着,房间里一下陷入了寂静。
“对不起,”半晌后,陈昼将自己的杯子放在桌上,她摸着额头,看起来很沮丧,“我不是故意要吼你······但是阿希姆,海因里希对他造成了难以想象的伤害,他没有一天不恨他父亲,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我不会替他狡辩······我唯一的请求是,能不能不要用他父亲的所作所为来推断他。”
利兰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点点头,“可以,我答应你。”
“谢谢。”陈昼说。
“但你要知道,即使他真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是个好人,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利兰说,“一切都会改变,你也许坚持到头会发现,他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幸福。”
陈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被告知要学习跳舞还有社交礼仪,只有成为一名合格的淑女,才有资格获得幸福,我努力去学了。
到了十五岁,我被告知那些还不足够,因为我的婚约变更,我需要学习宫廷礼仪,需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后,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大家的尊敬,才能得到幸福,我努力去做了。
到了十六岁,我到了威斯敏斯特宫,又被告知之前所学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他们需要一个为英格兰带来利益的王后,而我的存在阻碍了这件事。
我知道每个人都没有错,人民想要更美好的生活,大臣们想要更好的联盟,甚至乔瓦尼也无法被怪罪,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就连母亲,我站在她的角度,也说不出来她做错了什么。
我想可能,还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吧。
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孩了,这个年龄还说相信什么爱情的力量是怪幼稚的。我也知道,任凭自己的心意而非理智的判断去做选择,最终的下场会很悲惨。
但我还是不甘心,如果我的人生注定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我希望至少有那么一件事,一小块地方,是我能自己决定的,是不可以被利益交换的。
我听过太多次我‘应该’怎么做,所以这一次,我想听自己的选择。”
天色渐渐亮起来,早晨的阳光通过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
利兰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动,陈昼细细听了听,“老鼠好像逮住了,我们下去看看吧。”
利兰点了点头,将杯子放在了桌上,跟她一起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门短暂地打开,然后很快关闭上。
阳光下,桌面的两个杯子里,蒸发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杯壁静静地流淌下来。
······
阿希姆之后几天又去了几次,但无论他怎么苦苦恳求,利兰依旧像第一天一样,只允许他从缝隙里看一眼。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爱她,”利兰平静地说,“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和我在这里浪费唇舌,而是该好好地反省你自己的行为,为什么会给你们俩带来灾难。”
阿希姆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您说得很对,在佩斯的监狱里,我没有一天不后悔自己的言行,都是因为我的过错,所以才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如果您希望的话,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但是我的妻子您的妹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没有错的,如果您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们当然是无罪的,我也并不会和伊莎还有孩子过不去,所以,”利兰看了阿希姆一眼,微笑道,“只要等伊莎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就会把她们带回去。”
“带回去?”阿希姆急忙说道,“你不能——抱歉······我的意思是恕我直言,这样做简直就是让伊莎去送死!英格兰的国王绝不会饶过她的,求您看在她是您唯一的妹妹的份上帮帮她——”
利兰静静地观察着阿希姆脸上的表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