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徐鸯(六)
起初徐鸯以为他不过是话赶话,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也算不得数的。但没想到,次日,等她议事时,卫崇却是又做足了准备,认真同她商议起来。什么他是徐家人,也要同时出席一一那就再让他病情“恶化"两日,让他“病”到人事不省,再由太医令陈侄亲自来诊断,,总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他的身形太明显了,一看就是男人一一那就重新裁一件,用宽大的袍子把身形遮得严严实实,再拿些帷帽似的把脸遮住,趁现在赶一赶,时间还来得及。
还有什么会露出破绽一-正因这立后大典已是这般隆重了,就算露出破绽,被人识破了这个“徐鸯"实则是他卫崇,又怎样呢?皇帝宠信臣子而已,顶多被史官指着鼻子骂两句荒/淫,又不会教人真猜到他们本要藏的秘密。徐鸯目瞪口呆地听完了,嘴巴也久久没合拢。如此荒诞的提议,但面对着卫崇包含期待的目光,她竟真不忍就这么驳了,缓缓叹了口气。“………你是认真的?”
“对陛下,臣什么时候没有认真过呢?“卫崇顿了顿,又咬了咬牙,低声道,“我知道陛下还对我不放心,我也不是耍什么心眼,更不是妄自尊大,图谋崇德殿。只是想……这大婚,站在陛下身侧的机会,若我不做些什么,连我自己也要唾弃自己胆怯了。
“只是这一回大婚而已,只是这一夜。什么也不代表,什么也不要求。“只要陛下应了,臣有办法让这些老顽固都闭上嘴。在立后之前,再也不敢说出一句非议。
“一一我知道陛下还不愿原谅我先前的愚钝,不欲再接纳我,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接纳我了。所以这一夜之后,陛下照先前所约定的把我赶出宫去,我也没有二话。”
要说徐鸯不过随口一问,谁知卫崇这打了一夜的腹稿就这么像洪水一般压了过来,压得她有些口干舌燥,甚至也如同那话里所言,怀疑起自己近日是不是对卫崇实在太苛责了……她是有意磋磨他,但也不至于要用“原谅”、“赶”这样形似抛弃的字眼。
不过,当她回过神来,仔细一瞧卫崇的神情,瞧见他那可怜里藏着狠意的眼神,却福至心灵,猛地明白过来了。
…这家伙,昨日见了聂姜,竟感受到威胁了!原来他昨日骂的那些,什么争风吃醋,什么勾心斗角,其实都是以己度人!想明白这点后,徐鸯几乎有些哭笑不得。但她既不能就这么点破了一一她昨日听墙角不小心听了大半,可不能教这二人知晓了一-也不好驳了他,毕竞卫崇这样放低自己的姿态,其实已经称得上是很乖顺了。何况他还给出了一个“条件”。
她看着卫崇巴巴看着她的双眼,终究还是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当日下午,卫崇果然行动起来。一面督促孙节岑先按照他的心意与那些负责典礼的内侍、官员,甚至是聂姜沟通,几乎反客为主,另一面,又鼓动徐鸯传旨,一并召见那些对立后仍有异议的顽固派。这些朝臣,大抵还以为皇帝终于听进去话了,兴冲冲地一窝蜂冲到章德殿,第一个看见的却是卫崇。
当然,徐鸯也在。
不过这回她只用看戏便可以了。
瞧见卫崇这个“准外戚",众人俱是一惊。但这些人也不愧是朝中最古板的那些,很快,便有人回过神来,竟丝毫不惧,就这么当着卫崇的面,把自己的想法又禀了一遍。
“……陛下实在不该因为一时私情就这样宠信徐家!“这人最后总结道。他身后那些人,也都点头应和。
徐鸯扬眉,侧头望去,只见卫崇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慢悠悠反问道:“齐公一番话,确实振聋发聩啊。也怪不得齐大人忠心直谏,听闻齐大人家中确实家风正统,子嗣颇丰……是有几个来着,好像是三个儿子,五个女儿吧?”
“一一此事与某家中儿女无关!将军不必暗讽,老朽可以明白回你,我不是为了送女儿入宫邀宠才来劝陛下。老臣一是为了陛下子嗣着想,二也是为了朝廷!大将军既已如此势大,为何非要让徐氏女当皇后,可是重蹈覆辙了!陛下喜爱徐氏女,纳进宫也无妨一一”
“一一这么激动作甚,谁问你女儿了?"卫崇反问。一句话,便教那老头正要说的话一下堵在喉间。半响,那人脸已经胀红,才气呼呼地道:
“……那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啊,你既然为子嗣计,觉得这后宫中缺个能生孩子的,那又何必谦虚?举贤不避亲嘛!听闻贵府几年前才抬了一房小妾,这行五行六的一双儿女也是这两年接连添的…怎样,让你也做回'外戚′尝尝?”不必说完,那话中的意思已然很冒犯了。连徐鸯都愕然看向他,不确定是否要不要横插一脚,止住他这番狂言。
那老头的手,更是颤魏巍地抬起来,指向卫崇,气得竞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几乎吐血地斥道:
“一一荒唐!”
“也是。"卫崇摇头晃脑,满脸无赖地应了,甚至笑了笑,“陛下才刚及冠,还不急呢。不过在下还听闻,诸位当中确实是有子嗣艰难的。方才齐公一番话,倒让我想起来了”
徐鸯甚至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视线在殿中梭巡,最后落在了这一班朝臣的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