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是个标标准准的东北人,为人好客,待人热情,三两句话便与我们熟络了起来。
见他笑着与我们讲述奉北的特色,我知道时机到了,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自己一个人一条狗住在这里呢,我瞧这附近也没有村子,你在这生活,不容易吧。”
“我啊,我叫宝根。”宝根笑了,扫了一圈荒无人烟的山顶风光,摸了摸大黄,“在这山上住了十二年了。”
提起住在深山老林的原因,憨厚的宝根多少有些愁容。
他像是回想起了自己的旧人,也像是看到了这么多年的辛酸苦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和小白就这样坐在寒风中的大院里,烤着火,吃着地瓜,等着宝根打开自己内心深处的大门,去给我们展示一个名为等待的故事。
就像我之前猜的,宝根和赵景的爱情,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也没有那么多激情澎湃,有的只是柴米油盐,以及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是一个农村孩子,父母往上几代都是农民,家里条件不算多富裕,所以宝根从小就退了学,跟着爹妈在这片黑土地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勤恳恳,生活了小二十年。
后来,有媒婆看宝根老实,根正苗红,便主动来给宝根说媒。
几次登门拜访之后,宝根和赵景认识了。
这是一个刁蛮的姑娘,家境和宝根家差不多。
不同的是,赵景从小就在社会闯荡,虽然没攒下什么钱,却有一身见识,自然看不上宝根这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
反观宝根,他说他第一眼就相中了赵景。
这个女孩眼神亮晶晶的,笑起来甚至能把阳光压下一头,是宝根做梦都想娶的女人。
那个时候,城市的钢筋水泥无不吸引着少女的眼球,她异想天开,做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便一展翅膀,飞向了大城市。
而宝根,就像是抬头看着鸟儿飞翔的稚童,伸出白嫩小手,追着鸟儿,一追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赵景去当酒托,宝根就在附近的饭店里打杂挣钱。
赵景去百货大楼蹲点扒包,宝根还是在附近的饭店打杂。
赵景和一帮穿着花里胡哨的小混混们扛着音响跳霹雳舞,宝根依旧在打杂。
忙来忙去,赵景被一个大款看上了,宝根也从打杂跑趟的伙计变成了老伙计。
本来宝根觉得,自己和赵景有缘无分,她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那自己再怎样也不该纠缠不清,便失魂落魄的辞去了工作,打算回乡里继续种地。
可就在他回家的前一天晚上,赵景浑身是伤,衣冠不整的敲开了宝根的房门。
原来,那个大款只是看上了赵景年轻,他自己家里有老婆不说,外面还包着二奶。
赵景发现后,火爆脾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大骂大款不是人,为什么有了老婆还要来祸害她。
说到底,赵景还是乡里的丫头,不知道社会险恶,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两层皮,一层对外,一层还是对外。
大款厌倦赵景的脾气,索性也不装了,狠狠的揍了一顿赵景,还好一顿羞辱,直到天色从黑到亮又到黑,才终于放过了她。
一向老实本分的宝根听到了这样的事,勃然大怒,他找到了大款的家,趁着某天夜里大款喝多了,把他堵在楼道口,用同样的方法揍了他一顿。
不同的是,宝根下手更重更凶,还打折了大款的腿。
事后冷静下来,宝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能是怕被大款报复,他连夜买了火车票,带着赵景逃离这里,回了农村的家。
那个年代不比现在,国人受教育程度不高,尤其是宝根所在的乡村,一眼望去,也就老村长上过学,还是乡镇的高中。
这样的环境造就了村民老实本分,踏踏实实的性格,同时,限制了他们的头脑,囚禁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揣着旧思想活了大半辈子,还将自己一生碌碌无为看成了足以自傲的宝贵经历,一代代传到了宝根赵景这些年轻人的身体里。
所以,迂腐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宝根带回来的赵景是乡亲们的孩子,一样改不了她身上有着被人践踏过的痕迹。
一人为言,三人为语,百人为谣。
一段故事的摸黑与发酵,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
而赵景毫无例外,成为了乡亲们唾骂指责的对象,因为她不务正业,在大家眼里不是省油的灯,是一个该死的受害者。
所以,她被人糟蹋肉体,践踏尊严,都怪她自己不自爱,不学好。
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再后来,她的事被村里人恶意造谣,迫使她成了主动当小三,争夺大款家产,最后被人打了的浪荡女。
无数人在茶余饭后拿赵景的故事教育儿女,毫不客气,把她当成了反面教材。
渐渐的,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就像是苍蝇蚊子一般,在赵景的耳边盘旋不散,击碎了她的心里防线。
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天比一天憔悴,宝根伤心至极,终于在某天夜里,做了他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他带着赵景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