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过时,爷爷会盘腿坐在炕上,喝上二两烧刀子,呵呵的笑着。
奶奶会用土锅做一顿地地道道的猪肉炖酸菜,热气腾腾的端上桌,把好吃的五花肉夹给我和弟弟。
日子难过时,爷爷会扛着一杆老破猎枪,上山抓兔子,给我们做兔子肉。
就算有的时候,爷爷去了一天,空着手回来,奶奶也会尽其所能,用木棍插着玉米,放在灶坑里烤的焦黑,给我和弟弟吃。
我一直很感谢他们二老,赐予了我一场完整的童年。
后来,我长大了些,上小学了,弟弟也到了明白事理的年纪,天天满当院跑。
老土房岁数大了,一道道裂痕爬上了墙面,像是为这位十几年来屹立不倒的老伙计,填上了几道名为岁月的皱纹。
我记得,那是某个周末,我写完了作业,在院子里陪着弟弟玩。
他惹我生了气,我吼了他两句,他便坐在地上哭。
奶奶从外屋地跑了出来,边哄着弟弟边对我说:“岚子,你是大孩子了,得让着弟弟,等以后爷爷奶奶没了,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得照顾好弟弟。”
我正生闷气呢,听奶奶这么说,撅着嘴反驳道:“他也会长大,凭什么我干啥都得让着他?”
“傻孩子,因为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等弟弟长大了,他也会照顾你。”
我还想说什么,就看见爷爷愁眉不展的进了院子。
他不言不语,拉着奶奶回了屋。
我有些好奇,就偷偷趴在土墙外,听着爷爷奶奶的交谈。
“岚子她奶,今天大队说了,咱们这要拆迁,让咱们赶紧收拾东西。”
“哎呦喂,这不是好事吗,咱们这土房也快不行了,他们拆就拆去呗,等以后,咱们就有大房子住了。”
“哪来的好事,村支书说了,拆迁动工以后,这里和乡镇合并,每家每户发两千块钱,让咱们自己找地方住。”
“两千块钱?咱们这房子再破,也不能才两千块钱呐?”
“唉,是啊,我合计这事是有老板在上面动了关系,把咱们拆迁款都给吃了,我呸,这帮有娘生没娘养的玩应。”
“那……那咱们以后可怎么活啊?”
“没事,过一阵子,我就去县里举报去,说什么也要让这帮瘪犊子把吃进肚子里的油水吐出来!”
我趴在墙外,把爷爷奶奶的话都听的进了耳朵里,虽然我听不太懂,可是我明白,我们家要没了。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因为奶奶说了,我们没了房子,以后没法活了。
那一阵子,爷爷奶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还有些时候,会有好多年轻人上门。
他们指着爷爷奶奶,破口大骂,说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带着两个崽子,还想上诉,老老实实拿着钱滚,要是敢去县里,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爷爷从不服软,他大怒不已,去外屋地抄起破旧猎枪就要崩了这些王八蛋。
那些人都怕爷爷的猎枪,吓得屁滚尿流的,还警告爷爷,让他小心点。
爷爷哈哈大笑,从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再后来,来了拆迁队要动工。
我去过工地问他们,想知道爷爷口中那些老板是谁。
可是他们也不知道,糊里糊涂的,开着比我大好几十倍的挖掘机,就要拆了我们的家。
也是那天晚上,爷爷破天荒从夏屋里拿出了半斤烧刀子,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说,他要去县里。
奶奶说那些人我们惹不起,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爷爷很犟,他不听劝,还让奶奶一个女人家家的,少管这些事。
奶奶劝不动爷爷,又对爷爷不放心,就告诉我,让我照顾好弟弟,她跟着爷爷去一圈,晚上就回来。
怕我害怕,奶奶还和我说,等她回来了,给我和弟弟买烤地瓜吃。
什么烦恼能战胜烤地瓜呢?
我笑着答应奶奶,一定会照顾好弟弟,让他们早去早回。
第二天凌晨,我在睡梦中听到爷爷奶奶起床的动静,知道他们要赶清晨的客车去县里,也没多想,继续睡着。
谁成想,那竟是最后一次,见到我的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