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十三年十月,驻守塞北宣城的忠义伯回京述职,还带回了他在塞北收养的孩子。京中都在传忠义伯和安平侯不愧是多年好友,就连喜欢收养孩子的习惯都相似。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城中积雪太深难以行走,京中的公子小姐们已经连着好几日没出门了,毕竟那么大的雪,即便是乘坐马车也寸步难行,只有需要上朝的官员还在雷打不动地早起出门。
午间,忠义伯府一众小辈聚在暖阁中饮酒作诗,公子们坐一侧,小姐们坐一侧,桌案上摆着上好的笔墨和纸张,白纸上的字迹或隽秀或俊逸。
他们轻声交谈着,不止谈论诗词丹青,还会提及京中同龄的子弟如今做了些什么,哪家的纨绔又惹事了,一群人气氛融洽又和睦。
在这样的气氛中,窝在圈椅上昏昏欲睡的周曜灵便成了另类。
忠义伯回京时他本不想跟着来,可对方却说要带他回京城露个脸,省得往后一直待在塞北无人知晓。
说到底,还是他今年年初时带兵奇袭大漠入了忠义伯的眼,所以他这个一直待在塞北的养子才有了回京的殊荣。周曜灵看着忠义伯对自己日渐亲近的态度,心里明白对方是想靠自己撑起忠义伯府的门楣。
忠义伯名为周锲,是景朝少有的因军功受封的开国功臣,也是京城顶有名的人物。
因为他不能生育,因为他丧妻后一直未娶。
宣明三年,宣明帝论功行赏,对扶持自己上位的功臣大肆嘉奖。
其中就有皇后一派的浙东党和周锲等落魄世家出身的将领,在所有人中,周锲是最没牵扯的人,他出身一个落魄了好几代的小世家,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是宣明帝最想扶持的人。
宣明帝看他耿直忠义,便想为他赐婚,可周锲却在御书房内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无法生育,不敢耽误京中贵女。此话一说出口,赐婚的事便不好再提,宣明帝就给他封了终身爵位,赐诰券。
如今府里这些公子小姐都是其他房的后辈,唯有周曜灵是忠义伯这一房的养子。
这些公子小姐待他还算亲厚,初见时也曾哥哥弟弟地喊个不停,可周曜灵和他们实在没话说,听着他们作诗闲聊的声音越发困倦。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暖阁的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那寒风正好朝他吹过来,瞬间便吹走了困倦。
小厮在门外拍去了身上的积雪,可是肩上还是留下了深色的痕迹。他双手冻得通红,捧着一个木盒递到伺候的丫鬟手上,由丫鬟转交给正在饮酒的公子。
门又被关上了,周曜灵看着那盒子百无聊赖地猜测里面会装着什么,或许是青楼女子送过来的信物。他前两日见过这位公子被生母揪着耳朵教训,就是因为流连青楼酒肆。
“咦。”那公子从木盒中取出一叠纸鸳鸯,笑着说道:“是戏楼送来的,说是十月廿四酉时有一出新戏上演,邀我去看。”
“三哥说的可是安民巷那小戏楼?”
“正是。那戏楼看着虽小,却是名角儿妆荷的容身之所,我时常去听她唱戏。整个京城《玉簪记》唱得最好的就是妆荷,若是她生得再美些,定能座无虚席。”
平日作风轻浮的公子顺着他的话头说道:“三哥这话说的没道理,若是她生得再美些,哪儿还会在戏楼唱戏啊,早就被人抬进府里了。”
被称作三哥的人横了他一眼,面色不善地说:“小九,管好你的嘴。若是再当着家中姐妹的面说这种浑话,我便上报伯爷,让他家法治你。”
被训斥的公子讪笑着不敢再开口,朝着屋里的姐姐妹妹一一告罪。
“曜灵可爱听戏?若是十月廿四那天无事,和我们一道做伴吧。”
周曜灵可有可无地点头,满心想的都是什么时候回塞北。
八月初他新得了一批狼崽子,个个膘肥体壮,若是精心照顾着一定不会折损,可如今他来了京城,也不知道那些小崽子有没有吃饱,窝里暖不暖和。
十五岁的周曜灵和京中其他少年不一样,他心里没有戏楼和小娘子,只有心心念念的狼崽子。
日子一天天过着,终于到了十月廿三,九爷的寿辰。
晨光越过窗棂落在小屋里简易的木床上,惊扰了睡梦中的秦善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爬起来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才开始梳洗。
为了今日的寿辰,昨日秦善若特地出门去买了一身新衣裳,竹叶纹的薄蓝立领上袄,葱绿彩绣绵裙,这身衣裳一穿上,便有了三分前世风采。
这么冷的天光穿这一身是不够的,在屋里点着火盆试衣服都冻得直哆嗦,可秦善若没有多余的银钱再去买斗篷或披风,就打算在外层穿着安平侯夫人赠予的棉袄去赴宴。
申时正,来接他们出城的马车停在了鸳鸯戏楼的门口,秦善若和王先生带着账本坐一辆,两个伶人带着装戏服的箱子坐另一辆。
安福从戏楼里追出来,给他们各塞了一个细棉布包着的热馒头,絮絮叨叨地说:“车上冷,娘子和先生拿着捂捂手,等到回城时再叫主人家给热一热,又能捂着回来。两位哥哥也是,千万别冻着,咱们明天还得演戏呢!”
王先生拿着馒头骂了声“傻小子”,安福笑着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