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跟春节的炮仗吓退年兽是一个逻辑。
周予然费力地挣开眼睛，却发现，谢洵之其实根本没有在看焰火，而是在看她。
淡色的瞳孔里有很晦暗的微光，迟疑复杂得像是根本让人读不懂。看似平静，却仿佛潜藏了无数汹涌暗流的深海。似乎是要珍藏今晚两人一起渡过的每一分钟，又似乎欲语还休地想要跟她说很多话。
周予然不明白，将心比心，这样的时候，如果是她，明显会觉得跟他待在一起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洵之在这样温馨的时候，他的眼里也会有很少见的痛苦。
“你不开心？”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眼睛，却被他在半空中握住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周予然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到有什么东西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了。“你要是喜欢看烟火的话，我也拍了好多的！”说完，她就想从他怀里钻出去，去拉右侧的床头柜一一那里有外公生前给她买的DV机，机身贴了很多小小的水晶贴纸，一眼就能辨认出她的主人是谁。
注意到她动作的方向，谢洵之的目光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将人重新抱回到了怀里：“以后再看，好不好？”阻止她给他献宝的动作虽然奇怪，但周予然想，或许其实谢洵之醉温之意不在酒，看焰火不是重点，重点是偷偷摸摸看自己吧？她这么一猜测，就忍不住又开心上了。
骄矜地冲他微微扬了扬下巴：“不看也可以，但是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一整个晚上不睡觉，抱着我坐在这里，是什么原因吧？”谢洵之沉默了几秒，忽然重新将目光投到窗外，看着明亮的焰火消散在灰蒙蒙的天极，低声说：“我很小的时候，跟我爸妈去新西兰观鲸，当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年的谢崇宁只有2岁，年纪太小，根本没办法出海，所以他很幸运地成为了当时的唯一。
周予然：“好看吗？”
“我只记得那天的海风很冷，根本来不及看到鲸鱼就在我妈妈怀里睡着了，后来在凌晨的回程路上醒过来，刚好就看到岸边有人不知道庆祝什么在放烟火。”
谢洵之顿了顿，笑着说：“跟今天黎明的烟火一样好看。”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过了很久，现在回忆起来，当时让他开心的，其实并不是岸上那场焰火，而是陪在自己身边的、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的人。谢洵之的目光垂落下来，温柔地望进她的眼睛：“我没有跟别人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
她也觉得是。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么死装的性格，才不会随便找个人就缅怀过去。周予然有点被他的特殊对待给爽到，直觉谢洵之今晚是要好好跟她谈谈心了，于是干脆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进了他怀里，眨着眼睛示意他可以大胆地继续往下说。
“我妈妈刚刚怀上我弟弟的时候，问我，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我想，还是妹妹吧，毕竞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吵一点烦一点，我的容忍度会高一点。”“但结果很倒霉，是弟弟。”
4岁以前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幼年趴在婴儿床上看弟弟的时候，他并不开心。
就算笨蛋都知道，接下来一块饼干要被无条件分成两块，到他手上的自然也就没以前的大了。
“真的很烦，每天都哭。”
“抓周的时候，什么都没要，就盯着我手里的草莓抢……明明桌上的果盘里有那么大一盆。”
谢洵之说到这里，脸上忽然有一种很难形容的郁闷。“结果咬一口就扔了。”
“我爸妈觉得他很粘我，就让我好好做哥哥。”“但我真的不喜欢，我只是觉得他很烦，不管几岁，都嫌他烦。”“可血缘就是这样，越是讨厌，就越甩不开，尤其是长辈还总是在这个过程里教你要谦让要有哥哥的样子，时不时地会在一些选择上给你出题，你选错了，就会教育你。”
周予然庆幸自己是独生女，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撇开撒谎的周绍中，在她成长的过程里，确实享受了所有人超乎100%的爱。
谢洵之顿了两秒，忽然失意地笑了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自私？毕竟是亲弟弟。”
虽然是有限的几次提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叔子，但周予然在原则问题上是很偏袒自己人的。
当然，她也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你看，我不也是因为不想外婆忘记我，就把她一个人放在橘子洲么？其实挺危险的，来一个台风我都要担惊受怕。”“所以，你想要独占父母的爱，也很正常。”谢洵之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淡色的瞳孔里划过一瞬的意外，但脸上已经显而易见地有些开心心起来：“所以，那时候，我总是会想，如果这世上要是有一个人能够无条件站在我身边就好了，不管我做错什么事情，那个人都会跟我说没关系，碰到我跟我弟弟之间的矛盾，也会毫不犹疑地跳出来说，我弟弟才是坏蛋。”
周予然弯了弯唇，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你弟弟绝对是个坏蛋。”谢洵之被逗笑，按着她肩膀让她不要再乱来。毕竟东西他就买了一盒，今晚已经用完了，如果台风持续不走，他不知道能不能在岛上买到合适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