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广场上大约聚集了八千人，而“授课”的是一位年龄超过一百六的老老头长老，尽管他那把雪白山羊胡已经垂到到了膝盖上，但并不妨碍他一张嘴就打算把所有的人彻底震晕。
他所讲第一句话是，“我本来不打算来这里给大家讲什么禅让制，因为禅让制尽管很重要，但对于王国来说基本就是人的屁股，没有它大家只能像猪呀牛呀一样爬着走路，但我如果老把它挂在嘴边，有人就会认为我想吃屁！”
太鸟爆了，广场顿时响起一片快乐的欢笑，特别是一些前来看热闹的毛孩子，趁机大肆“屁屁”不停。
不过，如此“资深”的长老冒着生命中途戛然而止的危险来给大家说理显然不是为了分享“吃屁”之乐趣，果然，他很快话锋一转：
“当然，我永远不可能去吃别人放得屁，因为我是人，是人就应该吃米、吃面、吃蔬菜、吃我们用辛勤汗水换来的果实。但是，如果没有禅让制，如果没有它蕴含着的精神，即使累断腰杆我们中的很多人也会吃野菜、吃草根、吃树皮，甚至因为饥饿难忍吃死人、吃孩子，这样的惨剧我们脚这片土地上发生过无数次，而且我也不敢保证我们今后不会再过这种的可怕的日子------”
这话说得很不对劲，顿时，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
接着，长老就开始解释他这样绝不是为了吓唬谁，而是一个真实的过去和有可能出现的未来。
不过由于那天晚上一直有一双善睐的明眸从人缝中向羿忽忽闪闪，可当他准备擦出些火花时那目光却突然消失，导致那晚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焦灼与期待之中艰难徘徊，而那老人家又用了很多诸如“利益”“奴役”“统治”“独裁”等等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还很晦涩的词汇，所以羿虽然坚持到了最后，但还是个不知所以然。
但年轻有一好，听过就能记住，所以尽管羿眼观六路忙得不可开交，可依然记住了长老的某些话。
长老说：大家不要以为今天的丰衣足食幸福安定理所应当的，也不要以为现在的公平公正自由平等来自天上，更不要认为尧说过炎黄王国属于人民它真的就永远属于你们，如果大家各顾家门，说不定一起床什么都没了。
长老说：尧说过，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但这并不是夸大家有多能，人类历史中黑暗和苦难要远远多于光明和幸福，如果大家不打算用智慧和生命去捍卫这一切，那无论遭遇何种的不公正，都很活该。
长老说：对于十之八九的普通人来说，这一辈子是劳苦困顿还是安享生命，决定权并不在于个人的努力还是什么扯淡的命运，而是权力，权力如果想让大家过好日子，那你就算缺胳膊短腿都不必担心挨饿受冻，可如果权力只想让一小撮人活得舒畅，饶你有天大的本事，饶你超能折腾，最后也只有为人做嫁衣的份。这也是尧老头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让大家要关注权力，警惕权力，要像堤防嗜血恶魔一样堤防权力，如果摆不出随时准备和它拼命的架势，它迟早会吃人。
——其实，羿并不明白这段话的真正意思，他只是一听“拼命”就莫名其妙地来劲，所以印象才这么深。
长老还说：官有十条道，九条民不知，国王摆脱束缚的办法多不可数，因此才要有长老制、国王制、禅让制，以防止万一来一个坏蛋把大家弄进阴沟里。这三个制度，是支撑千万万人幸福和梦想的顶梁柱，哪一根都不能出问题，不然大家就会像被踹了窝的蚂蚁，哭苍天无泪、恨命运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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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禅让制与人民性命攸关，谁不捍卫谁倒霉。
除此之外，长老还搞出了很多莫名其妙，比如他说，“不要以为尧选舜选对了，舜就能再给大家弄一个尧回来”，比如“这个世界最复杂的就是人，神都不敢保证三十年前的好人三十年后不是个魔鬼”，还有“舜王走了，带着很多遗憾，但绝对不包括希望商均永远留下来。死者长已矣，可活着的还要把生命之路走完，但愿我们死时我们的后代也可以像商均一样，有这么多热心人关心他那绵绵不尽泪水，而不是哭声未了，人已尽散。”等等，似有所指，但又不知在说谁。少年羿自然不可能弄懂其中复杂的意味，只能随着愈来愈沉的气氛愣愣发了呆，然后带着没有勇气去打听一下那位小姑娘究叫不叫嫦娥的遗憾，回家睡了。
但无论如何，商均总归走了，王国人至少在接下来的禹王死之前再也不需考虑禅让制了。而商均那次给羿下的张扬、大胆、鲁莽乃至不计后果的印象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变淡，以至于多年之后再次听到商均这个名字时，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黄昏和夕阳。
羿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商均了，因为他的封地位于几千里之外的西南边境，没什么事他不会大老远地往那儿跑。而作为王子，只要禅让制还在他就不准到处乱窜，因此羿认为基本不可能再次相遇。可没想到仅仅过了不到十年他却再次见到了商均，而且不见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