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着。
落在阴间的滂沱大雨,终是变成了阳间积雨云。
杨暮客呆呆地被蔡鹮用轮椅推到院子里。给他盖上一层厚厚的坛子,他目之所及,能看到云层正在结晶,不知那些水,落下是雪还是雨。
后遗症来得缓慢且可怕。
悔之莫及,人之常情。
像猫猫狗狗一样,做错了事总要安静下来。
杨暮客亦如是。他等着一场审判。但没人审判他。
一万个活人性命,他叫不上来那些人的姓名,就这么……用一场雨……
他默默地抬头看天,是雨是雪,倒是下啊。
若定安当时答他,会怕,怕来日因果。杨暮客心里或许能好受些。
但定安一句不怕,让杨暮客内心挣扎不已。他竟不如这小门小户的弟子。这说不通……
杨暮客怕了,怕那一万性命死得冤枉。那些人应该也有喜乐伤悲,那些人应有生老病死。
所以没人能劝他,只能他自己想通。
宫里的太医来了,只是远远看着。
太医对玉香说,“这位道长不似是病了。”
玉香皱眉,“若无病,怎会不说话。若无病,怎会了无生趣?”
“心中事若化为体之病。会有明显的症状。易怒,焦躁,迟钝,健忘。但大可道长神情正常,面色上并无病变征兆。”
“有劳太医前来诊治,婢子带您离开,小姐为您准备薄礼。”
“无功不受绿,不敢收礼。”
“先生断定我家少爷无病,这便是最好的事情。怎会无功,这是大功一件。礼物您一定要收下。”
太医呵呵一笑,“那老夫就不推辞了。”
杨暮客自知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注视之下,他不在乎。
旁人以为他病了,但他知道,若是得了精神病,亦或者说是疯了。定然不会这样。
疯了的人是明白自己疯了的。这是他在大学时候同宿舍的人说的。他读法学,同宿舍的人读的是司法专业犯罪心理学。
他同学说,疯了的人,最显着的特征就是认知偏差。
举个例子。绝大多数人看到蜘蛛会害怕。这是基因携带的信息。但一个人看到一杯水会害怕,要么是狂犬病,要么就是疯了。所以狂犬病最后也是疯了。而精神病,就是身体健康状态下,认知得病。
疯了的人身体会出现明显的相对特征,会有明显的易怒症状。
杨暮客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他感知甚至更为敏锐了。因为法力消耗一空,如今气海又扩大了许多。足可用上数个阳雷诀。
他唯一在乎的是,杀人了。那些人原本寿数几何?是否都是应死之人?自己到底错没错!
这很重要。
国神观中,董慧自己挑断了右手的手筋,用黑布蒙着双眼。
虽然当时国神显灵,言说不在意董慧手写名号的行为。但董慧作为国神观方丈,理当以身作则,规矩不可破。大神名号,岂可由凡人书写后不予责罚。
“启禀方丈,洽泠书院前院被占着,新春开学,诸多学子还等着入住。您是不是登门让贾家商会一行人住进鸿胪寺去?”
董慧低头沉思一下,“大可道长有功于我罗朝,帮着国神观和寻妖司清剿了京都里的妖人。我等怎能打扰贵客休息?”
“可是……洽泠书院乃是我国神观水德书院,若是让那些修水德经文的学生去别处上课,怕会惹来闲话。”
“一共多少学生?”
“辛卯年入学待结业的有三十九人,壬辰年入学六十七人,癸巳年十八人,今年还未招收学生,不过报名者已有三百九十六位,科教院那边预计,约有十三人能通过考核。还有几位献财入学。”
“把偏院打开,让他们从侧门进去读书。待贾家商会之人离开,再重新搬回前院。”
“不合适吧,学生们身份非富即贵,让他们在偏院里上课……而且这样不会吵到贵人吗?”
董慧摆摆手,“咱们驱赶客人,那便是不懂礼。若客人觉着占了院子理亏,自然离开。这样对谁都好。那些学生难不成还想与当今圣人的贵客争辩?”
那道士听了偷笑,“方丈此计绝妙。”
“要你来说。”
中午的时候,蔡鹮喂杨暮客吃饭。杨暮客没去小楼屋中用餐,只是在院子里等着下雨。
杨暮客在等,等着有鬼魂找上门。他们头七就要到了。若是当时的天雷地火没把他们的魂魄打散,侥幸留存下来,那此时也该清醒了。这样的阴天,就该是他们找上门的好日子。杨暮客想知道,自己又是否有勇气,施展阳雷法,将这鬼魂尽数消灭。
他在院里听见了隔壁热闹,有人说说笑笑,有人推搡打闹。等了一会儿,竟然有郎朗诵读声从墙壁那头传来。
杨暮客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憋得也难受。听见隔壁的诵读声,心里就更难受了。
望着天空发呆的杨暮客忽然听见墙壁上有响动,他抬头一看,一个少年攀着墙壁探进身来。
那少年也惊讶地看见杨暮客,回头悄声说道,“走错了。这边有人,是往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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