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家人都在跪着,你也该过去跪下来,你的亲属就该送火炉室了,你得哭着目送他们,这才像话。”刀疤脸终于知道我的身份了,语调不轻不重地跟我说着,听口气好似他是我的长辈一般,叨叨着教训我。这哪是商量的口气?这简直是在训斥我。
我连头都没抬,继续绕着焚尸炉转悠,压根就不想理他。我觉得这种天天烧死人的人不会懂的什么叫关心。他只是个活的机器而已,再说了,我是一个需要恶人来教育的人吗?难道葬礼上就一定要跪着吗?跪着的人就是孝子?不跪的人就是孽畜?我靠,什么逻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说这刀疤脸是恶人绝对没冤枉他,要不然他脸上哪来的刀疤?难道是自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还是他父亲的精子整容了?又或者是他不小心偷了尸油换了酒钱,结果被冤鬼上身,半夜里自己砍自己的?
大清早的,在一个倒霉的地方碰到这副尊容的人,让我的心情比锅底子还黑。无奈,我继续转悠,继续大声地念叨着六字真言,而且一声比一声大,我觉得母亲的灵魂肯定在附近,她能听得到。因为我听说人死的头七天灵魂都不会走远,灵魂会留在遗体的附近,洞察在世时的一起。
此时火葬场里有不少人也是来赶来为各自的亲人送葬的,很多人都围着我看,他们像看马戏团的猴子一样看我,他们在想我肯定是受刺激了。唉,这小伙子真可怜啊。不少人摇头叹息着,有人说我肯定是从山村来的,看这披麻戴孝、奇装异服的劲儿就知道,说不好就是黑寨来的。接着就有人提醒他小点声。我还是不理他们,继续转悠,继续念叨。这种被围观的眼神我早就习惯了。
“小伙子,你真不该乱转悠,得守点规矩,这是火葬场,不是体育场。小心吓到孩子们。”刀疤脸看我有些影响秩序,心有不快,继续用他唱戏一样的调子朝我嚷着。
我还是不理他,继续转悠。在我的心里,这庞大的跟建筑一般的焚尸炉就是一座巨大的佛堂,里面有我的母亲。我得赶紧念经超度她老人家。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装聋作哑的没听见啊。”刀疤脸见我久不理他,有些上火,横在我前面,堵住了我。这次他说话的语调明显快了许多。
“我的亲人都死光了,我现在找不到一个可以讲道理的对象,所以我不会讲道理,也不想讲道理。怎么着,不服气啊?”我一字一顿地跟他说,我相信他能感觉到我嘴里的火焰如火焰喷射器一样在狠劲喷他,也希望他感觉到这股火焰后能知趣地退开。
“悲伤是人人都有的……”刀疤脸一点都不识好歹,继续不温不火地说着,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你知道什么叫悲伤?给我滚开!”我厉声喝道,心里在咒骂着这个刀疤脸的上三代和下三代,此刻我只着急嘴里念叨的九百九十九遍六字真言只颂到了一半,而母亲快要火化了。我时间紧迫,怕是完不成超度了,得赶紧。
“哦!”刀疤脸轻声应了声,知趣地退到了一旁。他换了一副嘴脸,开始极认真地上下打量着我,也许是我发火的样子像某个上过他身的鬼,给他的心理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小伙子,想不想看你亲人被火化?一般人是不让进工作间的,可我能给你想个办法。”等我绕着焚尸炉又走了一圈,转到刀疤脸跟前时,这人又凑了过来,软绵绵地扑闪嘴皮子说着,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口臭味,那味道好像我小时候误吃过的鸡粪一般,有着醋和酸混合着都调不出的气味。
“你有什么办法?要多少钱?”我冷冷地问他。
“不多!”刀疤脸笑眯眯地搓着黑糊糊的手。
“不多是多少啊?”
“不多就是不多,你肯定负担的起。”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看得出他的眼珠子转的很快,贼亮贼亮的。
“好,过来,我俩到那边过去商量一下,这边人多眼杂。”我指了指平房的后面小花园的地方,又拍了拍胸前的口袋。刀疤脸愉快地跟了过来。
等到了平房的拐角,远离人们视线的时候,我一把将刀疤脸拽住,撕着他的领口将他推到了墙角,恶狠狠地盯着他。刀疤脸受了莫大的惊吓,起初在用力反抗,可我死死地盯住他,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里有一股火焰在用力逼灼着他的眼睛,使他只敢跟我对视几秒之后便果断地停止了反抗。而我则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火气,一字一顿地跟他说:“听着,今天如果我不是在戴孝,一定狠狠捶你的下巴,让你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都得跟月婆子一样喝稀饭、拉稀屎、用最便宜的卫生纸擦屁股。”
“你怎么知道我是用卫生纸擦屁股的?”
“他妈的,你还敢嘴硬?”我大怒,这时候可不是玩幽默的时候,况且这幽默幽的多晦气啊。
“真的,我只用旧报纸擦屁股。”刀疤脸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好,我看你他妈是真的欠揍。”我捏紧拳头在他眼前晃悠,拳头随时会像巡航导弹一样精确地击中他的鼻梁骨,那可是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