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闪烁着寒芒。
看得宋清提心吊胆,紧张上前,手臂微抬,生怕她不小心伤害到自己。
沈曦照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平静抬眼:“母亲,您应该清楚,我最讨厌做选择了。”
“要选的,曦曦。”
母亲温和笑笑,抚摸她的脑袋,语气不容置疑,“一选一,必须选择。”
她不像宗主那样咄咄逼人,也不像其他世界的母亲,宽容纵容,无条件溺爱。
国仇家恨加身,她是理智的君主,是挟着满腔恨意复仇的先驱。但她不会用责任,来强行捆缚住沈曦照的手脚,却也没大度到释怀一切,任她为所欲为。
恰当地给她施加压力,大概出于慈母之心,又不忍过分逼迫。
表现出的冷静克制,太贴近真实,是沈曦照潜意识里,觉得母亲能做出来的行为,才让更沈曦照不解。
沈曦照平静看她:“您就不再说些什么吗?”
又望向一直沉默的宋清:“你也不开口?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们就把性命交到我手上,让我做出这么要命的选择?”
宋清抿唇,沉默望着她。爱哭的小狗眼睛下垂,眼眶又红了,连那双威风凛凛的竖瞳,都瞧着可怜巴巴,委屈至极。
她不说话,沈曦照拿她没辙。指尖打转的匕首停下,刀锋抵住肌肤,泛起轻微刺痛。她想叹气,又叹不出来,这口气梗在胸口,心却软成一滩水。
母亲胸膛起伏,挥手让她过来,极力克制住怒意:“曦曦,难道我提供的这些信息,还不够你做出判断吗?”
沈曦照乖顺走到她身边,母亲用力按住她肩膀。像从前一样,仿佛是勉力支持,将自己的鼓励,通过肩上的力道,坚定传递给她。
沈曦照仰头,仔细观察这张脸,良久,轻轻道:“母亲,其实我一直想说......”
她笑起来,宛如寒冰在春风拂绕下逐渐消融,升腾的水汽朦胧了眉眼,破冰而出的暖阳璀璨柔和,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沈曦照转了转手中匕首,语气轻快:“您放弃我吧,再要一个孩子。”
在人鱼的世界里,很多次,沈曦照端详着光屏那头,母亲疲惫沉默的模样,都想劝她,“母亲,放弃我吧,再要一个孩子。”
沈曦照咬字清晰。
“一个健康、听话的好孩子。”
很久很久,母亲没再说话。
沈曦照含笑望她,对母亲黑沉的脸色视若无睹:“您在生气吗?”
母亲松了手,微微阖眸,答非所问。
“你身体向来孱弱
,从出生之后,便一直悬在营养液里。身体像一截失去生命的枯枝,无法动弹,生命全靠仪器维持,永远被囚禁在这个无形的牢笼里。”
“母亲长久以来,心中最牵挂之事,便是绞尽脑汁思索,如何才能让你得以存活,让你重获健康。”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每日清晨,一睁眼,我都会心急如焚赶来探望你,仔细听你的呼吸与心跳,见一切如常,才释然地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跟你说话时,更是字斟句酌,句句小心翼翼,唯恐哪一个字眼伤了你的心。”
“我费尽心机哄着你,只盼你在身体遭受折磨之余,心情能够愉悦几分。曦曦,我对你......”
她的目光深深凝视着沈曦照的脸,似乎想抚摸她,可手抬起,又颓然放下。
“你明知道,这种话,对一个母亲来说,何其伤人,”母亲语调沉重,带着深深的痛楚:“你只会,将母亲的心伤得千疮百孔!”
四周的空气好似被冰封,凝结成沉重的冰块,气氛深陷压抑窒息的死寂之中,压得人无法喘息。
母亲在用负疚感逼迫她。
沈曦照笑意散去,面无表情,方才那点轻松如融化流动的春水,重新被寒冰冻结。她点了点手里的匕首,语调很轻。
“母亲,您会为女儿的忤逆和不理解愤怒,会为女儿不爱惜身体生气,为什么......”
身后,宋清小心扯了扯她的衣角,似乎想阻拦。但沈曦照只停顿一瞬,便流畅接了下去。
“为什么,就狠得下来,让那么多母亲,失去心爱的孩子。让那么多孩子,永远失去母亲。”
本就沉寂的氛围,在沈曦照这段话落下后,只剩压抑无声蔓延。
空气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仿佛化作一堵无形的墙,将一切死死禁锢。
母亲的盛怒却消失了,面色奇异,喜怒难辨,过了片刻,轻柔抚摸沈曦照脑袋:“想起来了?”
她语调笃定:“你在埋怨我。”
沈曦照情不自禁抚摸肩膀,仿佛那里,还生长着冰冷的尖刺。
“很熟悉,看到宋清那一刻,总觉得似曾相识。”
沈曦照经历过的这些世界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她。
你以为自己是正义一方吗?
不,你就是加害者。
人鱼世界里,人鱼纯稚天真,怀璧其罪,正因人鱼的良善,才显得人类因利益,强行加害于她的行为,格外丑陋下作。
在其他世界,沈曦照扮演的角色,也一直是加害者和施暴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