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恰当的时候毒发,装成被上天夺取了寿元的样子。
但池荇怀疑这毒恐怕真的已经夺了她的寿元。
昨日国师半句不提她所服为何,又何时给她解毒,她揣摩,恐怕国师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解毒,甚至可能这毒根本没法解。
“落驾——”
内侍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池荇,她茫然抬头,与温暨望平静温和的眸子对上,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心开始直直下坠。
他还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晟昭帝大踏步从御辇上下来,深深看着自己这个无功无过的老实儿子,叹了口气:“仰行,随朕来。你们也来。”
御书房早备好了冰鉴,池荇缩在冰鉴旁边终于清醒了些。
她却宁愿自己再晕倒,本庆幸温暨望不被允许上朝,不会当面看到自己构陷他,没想到晟昭帝在她绝望的心底又填了一把火,他指着池荇:
“你来,将早朝之事详细告诉太子。”
池荇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横下心低着头一五一十将早朝过程说与温暨望,她不敢看他的反应。
温暨望早猜测国师欲借荧惑守心向自己发难,他听完少女没有起伏的描述,平静撩袍跪下:“儿臣愿为盛国分忧。”
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晟昭帝极力摆出痛惜的神色,眼底却闪着异样的狂热:好,送你回荧惑星,朕攒大功德,两全其美。
他故作愁苦地叹息:“朕有个好儿子啊,委屈你了,你放心,父皇定会护好盛国百姓。”
温暨望朗声谢恩,举手投足风度翩然,丝毫看不出半分波动。
宣告自己死亡命运的,是他视作生命中唯一暖光的女子;想要亲手结束自己性命的,是他的亲父。
情绪到了最深处,只剩一片空白。
他像个提线木偶搬被晟昭帝扶起,听到晟昭帝似乎在耳边如何夸赞自己仁德。
他只一如往常,在父亲面前恭敬垂首,心中明白与晟昭帝之间的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已到尽头。
他杀妻杀子,不配为人;心中无民无德,不配为君。
看着眼前一心想将自己烧死的父亲,温暨望多年来的委屈与渴求全都烟消云散,他将父亲两个陌生的字眼彻底从心中划去,觉得释然轻松。
无论未来如何,晟昭帝再也不会成为他心中的负累。
他面上淡淡笑着,眼角余光扫过悄悄退在一边的池荇。
池荇一个激灵。
果然,下一瞬温暨望便回头看向她,温和道:“此番唐大人强探天意,亦折损了寿命,还望国师今后对她多多照拂。”
池荇喉咙发紧。她猜不到温暨望在想什么,只觉得愧疚一浪一浪拍在她的心上,哑声道:“微臣不敢居功。太子殿下福泽万民,这些日子还请多多保重。”
温暨望轻轻颌首,眸子闪动一下。
他这几日的疑惑终于得到验证——池荇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才会怜悯他,施舍他。
分明有机会,为何不说?
温暨望不觉得她有背叛的可能,即使不是为了他,池荇也不会放下父亲的仇怨去投靠国师。
——是受到了威胁,不得已而为之?
更有可能的是她还是初心不变,只是迫于形势,放弃了自己。
他相信她的品性,也深知自己在她心中地位无法和她为父平冤报仇的决心相提并论。
晟昭帝没心情在意他们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向若有所思的林鹿,道:“你一直未曾说清要如何将太子送回荧惑星,现下仰行既已同意,国师不妨仔细讲讲。”
林鹿少见的正色道:“请荧惑星归位实非易事,单凭微臣之力本难完成,幸而昨夜皇后娘娘托梦告知了臣下,需在鄱河盈月湾处设祭台,由我和唐大人引赞,陛下带领万民祭拜荧惑星君。”
“祭台需另设燎台,还请陛下定夺何人引火。此事虽有大功德,但仰行毕竟是一国储君,颇得民望,还望陛下谨慎挑选。”
晟昭帝有些犹豫。
他现下彻底想开了,自己发妻已经是天上的神仙,自己的儿子要回天上去做荧惑星君,都是是天大的好事,人间有何可留恋在意的,想来仰行将来重归仙位之后亦会感激自己眼下的决定。
他亲自动手能攒大功德,可那些愚民参透不了其中奥妙,若是误会他这个皇帝残害亲儿,待他日后登仙不向他供奉香火,又该如何?
不管了!
早早登仙更为重要。
晟昭帝摇头叹息:“仰行为国至此,朕这个做父亲的又如何能冷眼旁观,还是朕亲自恭送星君,天下万民误会朕便误会了罢,只要能保盛国平安,朕担些污名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