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跳了起来,忘了掩饰声音,露出尖锐的女声叫道:“夫子所言甚是!听够了那些高士的夸夸其谈,今日才知道世上贤者是如何用心!惠这就将夫子所言誊抄出来,敢问夫子,能否传于世?”
“自然可以。”我笑道,“只是今日咱们初相逢,君子问之也杂,仆答之也简,不敢称教育,敢请君子以‘墨氏杂说’为篇名。”
梁惠强抑兴奋道:“谨诺!”说罢便跑向行囊,取了笔墨简牍,伏案作书。
六人之中滦平的文字最好,当下也凭着回忆写了下来。我本来想自己写的,却又想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就成了必须完成的功课,还是述而不作吧。我的《狐子》一书还没时间写呢,先不忙挖新坑。
走了一整天,又说了这么多话,我的精神肉体都疲惫到了极点,勉强跟他们扯了几句,喝了口水,铺开席子睡觉了。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因为疲惫反而睡眠质量更好,睡得时间不长,精神和身体都恢复到了巅峰状态。我轻轻走到门外,九月的晨风中带着香甜的气味。
做了一套导引术活动开筋骨,我便打了一桶水准备洗漱一下。刚把水桶从井里拎出来,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朝我扑了过来。
是南郭淇。
吓我一跳。
“放着我来!”南郭淇大声喊道,几乎震得屋舍都倒塌了。
南郭淇抢过水桶,单手提着水桶两步走到水缸前,哗啦一声全倒进缸里。被他动静吵醒的墨者纷纷走了出来,见到我之后神情俱是一振,齐声道:“夫子早安!”
“那个……入我墨社皆为兄弟,不敢当夫子了。”我挥了挥手道。
话虽如此,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不枉费昨晚说了那么多。
“我等虽然自命愿为墨义赴汤蹈火,但是智所不达,多亏了夫子教诲,我们才知道子墨子先师的本义。”滦平道,“我等皆愿拜夫子为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等谨立誓:当追随夫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南郭淇的声音在众人之中最大,连邮丞都惊动了,更别提那对兄妹。
梁成跑到门口,见六人跪在天井,已经宣誓完毕,欲言又止。我笑道:“大家有这个信念是最好的,不过不是追随某位夫子,而是追随墨义。”我也跪倒在地,举起右手,手心朝外,肃穆道:“我等谨立誓:”
梁成梁惠也跟着跪了下来,跟着六人重复我的誓言。
“此生当诚奉墨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一句一停,好让他们跟着立誓。立誓完毕之后,我起身将他们一一扶起,八人之中有好几个都已经眼眶含泪,只是没有哭出来。扶到梁成时,我道:“并非断发褐衣才是墨者,墨义比之衣着更为重要。说来,鄙人也是近日才断发衣褐的。”
梁成重重点了点头,道:“我兄弟已经商量过了,由舍弟先回家报平安,成跟随先生,学习墨义。”
我点了点头。南郭淇却道:“夫子,他不作墨者打扮,会否让人以为我们言行不一?”
“子淇,”我道,“何必畏惧人言呢?只要我们自身端洁,不用怕人误解。而且谁说墨学的追随者就不能是富家子弟,就不能是公侯王者?要看的不是外在,而是有没有一颗墨者之心。”
“夫子教训的是!”南郭子淇垂头应道。
“现今已经久不闻墨社之名,”我叹道,“不过考究先师立社本义,我们几个也算是坚定的墨徒,可以结社。刚才既然已经向天盟誓,就作为咱们的结社之辞吧。”
众人面露喜色,滦平道:“夫子,既然结社,便当有钜子,我们推举你为我们的钜子!”
“弟子以为不可!”突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众人怒目望向一个面目漆黑的中年。他年纪约有四十余岁,是南郭子淇认可的五位墨者之一。我平淡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这位名叫周昌的中年人曾做过市吏,负责收取商税。这次听说要一起去齐国,宣扬墨义,他二话不说就辞职不干了。
周昌浑然不觉自己被人敌视,上前一步道:“夫子,我以为就我们几个推举夫子为钜子,实在太过儿戏。钜子是天下墨徒的首脑!只有等我们辅助夫子将墨学传播到了天下,让世人知道夫子大贤,那时候再推举夫子为钜子才没人敢笑。”
周昌这么一说,其他人倒也有点头的。就和新娘子一样,谁不想自己的婚礼是天下最风光的?就算新娘不想,新娘家里人还想呢!
我道:“周昌此言在理。不过我不当钜子并非怕人嘲笑,而是现在我们诚如井下之蛙,举头只看到井口大小的天空,谁说天下没有真正深明墨义的大贤呢?与其到时候让贤,不如虚位以待,只要有大功于墨社,将墨义大行于天下的人,都可以被推举为钜子。”
“敬诺!”众人答道。
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一直觉得大学四年有种被上的感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