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盈听他说完, 沉默片刻“将军说这等疾病,奴婢此前却也并未医过。应当是有些棘手的。”
祁宴眉心微皱。
左盈道 “这病需要再翻阅医经看看。将军如方便,下次将那友人带来便可。”
身后远方传来狱首的催促声。
探望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左盈作礼告退。
祁宴道“左大人与我一同去晋国吧。”
左盈转头看他。
若说在这话之前, 左盈一直面无波澜, 此话之后不由轻笑,不是讽刺祁宴, 而是自嘲。
“将军莫要折煞奴婢, 奴婢是罪臣,一介匹夫, 有何本事能入将军的眼”
少年策马靠近。
“大人有何本事入我眼,大人自己不清楚文则入晋国拜相, 谋则搅天下风云。大丈夫之才,怎能久困于浅滩, 只在此受辱”
少年的眸子自高处俯视下来, 那里面炽热滚烫, 却没有一丝倨傲, 却叫人甘愿在他面前垂下头。
左盈抬起手, 慢慢拨开颈边衣襟, 脖颈上“囚”字刺青暴露在光下。
“将军,自来此地, 我已被磨平性子, 这么多年只央求能苟活一命, 将军要我北上离开囚地, 无异于直接要我一条命。”
他拱手再次做了一个礼,瘸着伤势未愈的右腿,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可这天下又是谁人之天下, 罪臣又是谁定的罪臣”
身后响起祁宴的声音。左盈的脚步一慢,祁宴已到他身侧。
祁宴道“你不是蛰伏这么多年,想为左家复仇吗不是一日都忘不了受的屈辱,想迎回你被楚王送去别国为侍妾的养妹吗”
“楚王既负了你左家,那你便颠覆了他。”
左盈的身子一僵。
他缓缓抬起眼,对上那一双眼睛。
祁宴一身劲装,身形被骄阳所照,眉眼间锋芒毕露。
“我从不知晓畏惧为何物,只知时势造就英雄,投身于乱世,才不枉男儿八尺之躯。”
“你入我帐下,成为我的幕僚。从前楚王的天下,又算什么天下”
“我们去真正的天下看一看。”
他熠熠明亮,双目满是锐气,犹如那身后的烈阳,仿佛能叫人身上一切晦暗面无处遁形。
那句句笃定透着力量,字字拍打在人的心上。
左盈相信。哪怕自己不追随他,他到了晋国,也会有一众人愿意前仆后继拥着他。
这样的人该如日月一般,被众星拱着。
祁宴松开了他的肩膀,淡淡道“牢狱那边我会安排好一切,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你耗着,半个时辰之后,我在祁家军营之外那棵梧桐树下等你。你若想通了便来追随我。”
祁宴坐直身子,调转马头。
左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脚跟处的伤痛再次袭来,提醒着他这些年的遭遇。
家族覆灭,被流放边疆,无一人生还,而唯一还活着的养妹,被充入楚宫中为奴为婢,
五年来,他跌进泥土,被打断骨头,被践踏尊严,被如狗畜般驱赶,他摸爬滚打,狼狈不堪。
他一直在等,他在蛰伏,等着再爬起来的一天。
现在祁宴给了他一个机会。
左盈再睁开眼,那眸子里多年不化的冰,慢慢消融了那么一点。
祁家的军营之外,一棵高高的梧桐树冠,在河边投下浓密的阴影。
祁宴没有等太久,当他牵着马儿在湖边饮水时,听到身后一道清脆的马蹄声近。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山坡上驰来,青年策马而来,到湖边勒马停下。
左盈跪于马下,表示愿意追随。
祁宴便知果然没有看错他。
“走吧,我们得趁着天黑之前,追上大部队。”
他翻身上马,眺望远方,群山之外更有群山。
祁宴于旷野上策马扬尘,一座座连绵的山峦被抛在身后,四野长风飘荡,身后天幕光影变幻,从朝霞吞吐灼灼的薄雾,到绚丽燃烧的火烧云,再变成明亮的星子。
月色下,少年的身影被月光一点点拉长,清透的月色落满身。
“少将军回来了”
一道呼喊声,打破营地上的宁静。
众士兵只见那星野白驹急如闪电,从灌木丛中疾驰而出。
一天一夜地赶路,祁宴昼夜疾驰,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回到营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卫蓁。
他坐于马上,酝酿几刻,轻叩车门,“卫蓁。”
竹帘被人从里撩开,少女看到他一愣,随即眼中绽开灵光,“少将军去哪里了”
祁宴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说,但话到口边又停住。眼下无论是卫蓁的身世,又或是其眼疾能否医治好,都没有一个定论,他也深知此时最好不要给她希望,以免最后失望。
祁宴道“我回去了一趟,带来一人,他精通医术,你前些日子不是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