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的排练,我在幻想曲的第58小节连着拉错了两次。这是很明显的错误。
“停,”一个收束的手势,指挥棒马上直指我的鼻尖,“孟佳荔同学,58小节,你单独拉一下。”
我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承认我分了神,但出错的根本原因在于,最近事务繁忙,这首曲子我根本来不及练熟几次。此刻排练厅像西伯利亚鸟不拉屎的荒林一样寂静,而指挥用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我——不止指挥,我相信所有人都在扭头看我,几十道目光的压力能把我压死——何况里面还有赵雷的目光。
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更难拉对。58小节这道坎就横在我面前,拼尽全力也跨不过去。
我悲哀地想,完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菜了。
指挥棒很烦躁地在谱台上鞭打,“行,拉这么烂,都别练了,让全团都等着你是吧。”
明明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漫长得好像过了一辈子。此刻的我,仿佛有种赤身裸体站在高中大榜前寻找自己挫败成绩的幻觉。如果现场有绞刑架,我一定毫不犹豫跳上去。
“给我出去,合排是让你来练琴的吗。练不好别进来。”
敏感的沉默中,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细细的指挥棒啪的一声甩到谱台上,余光只瞥见一只暴怒的手往前翻谱,纸张在空气中猛烈击打出暴烈的响声。
平时指挥也会发火,但很少有这么凶的时候。虽然明白是我的错,但心里还是泛起一阵阵酸苦的委屈。我用力咬唇,试图以痛感控制泪腺。
门甫一关上,华丽的乐声便在背后响起,仿佛热闹都是他们的,余下走廊孤独的自己。
不知道练了多久,那扇门又开了。休息时间已到,团员们纷纷出笼,在我身后匆匆经过,有的上厕所,有的去喝咖啡。而我,还得旁若无人地站在这里,继续咿咿呀呀地练下去。
背后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是关飞。一张嬉皮笑脸在我面前绽开:“喂孟佳荔,你还没好啊?”
我沮丧地放下肩上的琴,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许止宁端着咖啡也过来了,我挥舞着弓子赶他俩:“去去去,别凑热闹。”
许止宁劝我:“指挥最近压力特别大,他发火你别放心上。”
对此我倒是明白的,“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不得赶紧练完给他老人家过目嘛,你们就别浪费我时间了。”
因为总在一起工作,加上同级生没大没小的缘故,我跟这俩人早就混成了哥们。这种时候哥们的一句关心,便能融化你貌似坚冰的外壳。
赶都赶不走,他俩开始有一嘴没一嘴地在旁边唱双簧。
“听说大嘴哥上一年也受过这刑,你看人家脸皮多厚,活得好好的现在。”
“你是不知道,有一次我们声部合排,眼睁睁看着李锐被指挥骂到狗血淋头,首席也有这种时候。”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咱雷哥挨骂,是不是背景太硬指挥不敢惹他。”
我拼命向关飞使眼色。
“咋还翻白眼呢你。”
许止宁低声提醒,“雷哥刚经过。”
排练厅外逗留的人渐渐稀少,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大家都会提前回去调音。我终于送走了这两位相声大师。解锁手机一看,赵雷发来几条消息。
“指挥应该消气了。”
三分钟后的一条。
“让关飞失望了,我也被骂过。”
我噗嗤一笑,果然,刚刚还是被听到了。
“外面冷,练差不多就行,快进来吧。”
倏尔心情明媚。冬日的暖阳终能融化心中滴泪的冰窖。阳光透过天窗斑驳地洒在走廊,我踏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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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点三十。我看了下手表,思绪飘回现实。
到点,行动开始!
我按照三短一长的敲击暗号敲开了A101的门,开门后发现竟无我落脚之地。
许止宁、李锐几个大老爷们很随意地坐在地板上,满地都是盒子。见状,他们赶紧扒拉出门前一小块空地让我挤进来。
我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踮着脚艰难前进。裙摆摇曳,仿佛刀尖上跳舞的小美人鱼。
看见我第一眼,李锐眼睛都直了:“孟佳荔,没想到你今天这么好看啊。”
我故意贫他:“是吗,我好看还是你的凌凌学姐好看?”
“那当然还是我女神牛逼,你还真这么自恋啊。”在关于团花的争论中,李锐绝对是坚定的凌凌学姐派。我们私下开玩笑说,李锐对凌凌学姐的贼心简直是昭然若揭,就差一个表白的距离,不如今晚下手算了。
这时提起凌凌学姐,李锐这憨憨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我低头审视了一下他们的奋斗成果:只剩下两个声部的平安果和小纸条还没打包了。
没错,在这个飘雪的平安夜,我们几个新官上任三把火,悄悄地为全体演出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