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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父亲和儿子(1 / 2)

他的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早,中间没有醒来。当他回到矿区的时候,他充满精神的样子,简直胜于以往在这里的每一天。

清晨的食堂里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带有倦意,早秋的晨风吹来,很多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章云喜欢秋天。因为它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它的温度、湿度,它的变化的幅度,都没有太激烈,它是一个适宜过渡的季节,一个平和的季节。

约会后的第二天,章云明白他昨天的心情过度激动了。现实的情况是,他还在矿上,他的为生活而奋斗的现实的白天,他的企图改变人生的力气和汗水,一直还挥洒和滴落在这个始终压抑人,使人沉重的地方。他只能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以免再次坠落。

他走出食堂,尽力挤出一丝苦笑,然后下了矿。

快到上午九点的时候,在矿坑的“大平顶”土山上,章云卸下了一车废泥后,打开车门,下来检查检查。刚才卸车的时候,东风车吃力地打着胎滑,几乎没能从陷进去的泥坑中挣扎出来。他拍拍新换的轮胎,气是够的。“发动机越来越坏了”,再干两年,搞不好就把这车赔进去了。

他没有从父亲那里学来太多捣腾机器的本事,便只能寄望于矿上的机修间。他打算中午吃饭时间让老柴帮他看看。

一辆摩托车在他试图发动汽车时停了下来,两个年轻小伙子示意他摇下车窗。他照做了,同时,多次打不着火的发动机恰好也打着了。

于是在轰隆隆声中他听到他们的问话,“大哥,这矿山的办公室在哪里啊?”

章云差点笑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矿上那个铁皮屋子叫做办公室的。他们有时候会在那里听听季度报告,有时候会在那里集中喊喊口号,或者领取节日礼品。只比活动板房大一点的铁皮屋子绝对算不上什么厂务办公室,里面没有盆栽,没有饮水机,甚至连风扇都没有一把,有的只是一张会议桌,几只凳子,以及挂在墙上的一块小黑板。一年中只有那么几次,它会被利用起来,此外的时间里,它都是关着门。

这很容易理解。矿上的规则是少说话,多做事。除了老板,没有谁可以一边拿着茶杯,翻看报纸,正儿八经地坐在椅子上消磨时间,一边构思着如何在下次会议中把话说得煞有介事,掷地有声——老板更不是这样的人,何况他也不会有兴趣待在这小小的公务室里。

章云打量这两个小伙子,他们看起来才二十出头,身上皆是学生穿着,这让章云想起了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穿衣搭配的,在毕业以前。现在他不会再这样穿了。

他只是愣了一下,就把头探出车窗,一只手臂搭在车门上,友善地问那两个年轻人,“你们来找谁啊?”不管怎样,他希望他们不是来找周队长,不是打算来这儿做事的。

他在心里问自己,当初决定来这儿是不是一个错误。

坐在后面,长得更为书生气的小伙子说出了老平的名字。然后他又补充了一下,“他是我爸爸。”

章云知道,老平在矿上已经干了快七年了。快七年了,如果不问路,他的儿子还找不着这里,这个老平挥洒血汗,埋头苦干了两千多个日夜的矿场。章云已经可以想到,那个在矿上几乎可以说是面目可憎的老平,毫无疑问地,却是家里的结实可靠的顶梁柱。无论他在这里如何灰头土脸,在儿子面前却是无比高大、坚忍、不可屈折的伟岸形象——从那孩子说出老平的名字以及表明他是自己的爸爸时的语气和眼神中,章云可以看出,他是敬爱自己的父亲的。

想到这一点,章云不禁对老平有所改观,至少他是个伟大的父亲。不管自己吃了多少苦头,也不愿让儿子知道。老平的家离这里并不远啊。但是这六七年来,他从来没有带自己的孩子来自己工作的地方看看。他一定是不想让这艰苦、无情的现实带给儿子不可承受的精神冲击和心理负担。

章云曾经体会不到父亲工作的艰辛。小时候,他一度以为开车是多么轻松和高贵的职业。他知道农民是辛苦的,也知道砖厂里的窑工、建筑工地上的泥水工是极其不容易的,但却不明白那小小驾驶室里的活儿也能叫人身心疲惫。及至渐渐长大,车窗外的事物不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后,即便只是安坐在驾驶室副座的他也忍受不住这狭小、沉闷空间里无比压抑和枯燥的气氛,而他也开始发现一旁的父亲承受了多大的苦难:他要时刻目视前方,不可预测的马路让父亲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下,此外他的双手双脚也是不可放松的,它们必须绝对及时、准确地灵活切换于方向盘、换档器、油门和刹车之间。一旦上了路,小小的驾驶室就如同恐怖的命运吸盘将父亲,将每位开车人紧紧吸附于生命的栈道上。这长年累月行走在生死边缘的工作,带给他们头痛、颈椎不适、腰椎间盘突出、关节炎,甚至精神抑郁。

而当他真正做了一个开车人,他更是有了切身体会,开车实在是辛苦的。而他现在这种程度的辛苦还不能和父亲那时的情况相比。只在他的印象里,辛勤的父亲每天出车动辄便是十几个小时,简直不分日夜。以往漫长岁月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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