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重礼仪。
一句师徒,基本就断定了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季云原本病中刚浮现的一丝红,瞬间褪去,他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的晶莹。
他定定地看着清颜,烧得发白的嘴唇轻微地哆嗦了下。
身为世家的骄傲,让他做不到死缠烂打。
两人沉默片刻,只眼神看着对方,似乎是无声的较量着。
清颜其实也不忍心在此时逼他。
只是感情之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若是落花本无意,便不要拖泥带水了。
“当真”
季云声音发颤,不断地眨着眼睛,方才能憋回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意。
他手死死地攥紧身下的被褥,窒息般地大口喘着粗气。
最终,他淡淡笑了,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唯有嗓音有些沙哑,语出试探“若你执意如此,那便唤我一句师父。”
清颜毫不迟疑,瞬间开口“师父,受徒儿一拜”
说着,双手交握置于身前,便要拜倒,被季云一手压住。
“如今”他似乎斟酌着字句。
“如今你我都不方便,拜师之礼可以缓缓”
“下先去吧,为师想要一个人静静”
“好,徒儿告退。”清颜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口被季云唤住,“清颜,我出身于世家。”
清颜没回头,却点点头“我知道。”
从他举手投足不经意露出的礼仪教养,一个态度狂妄的小厮,很多迹象都能看出来。
季云出身大家,起码是富裕的家庭,让他有任性的资本。
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越,疏离感,以及漫不经心的云淡风轻。
都能看出来。
清颜眼睛又不瞎。
况且刚才便是表白,都一副高高在上,喜欢你是看得起你的样子
若不是清颜神智高门都是这个德行,见怪不怪,早已勃然大怒。
只是那样重规矩礼仪的高门大户,九曲回廊的长亭,庭院深深的宫墙院落
都是她曾经熟知又心生厌恶的地方。
世家再高,经过大曦开朝皇帝的几番消打,已经风光不在。
手中没了实权,便难以维持以往的荣光。
再尊贵的世家,也敌不过皇家。
皇家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什么世家。
便是开国的王子又能如何
清颜手放到门上,刚要开门。
身后响起季云的极轻的自语“我只想跟我欢喜的人,守着心中欢喜的人在一起”
清颜拉开了门,抬脚迈了出去。
只留给季云一个决绝的背影。
床上的季云咳嗽数声,抬眼望去,是紧闭的房门。
他自嘲一笑,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清颜回到房间,想了想,既然不打算再以夫妻身份示人,那如今正好可以透露他们师徒的关系。
于是,等芸娘过来的时候,清颜拉着她跟自己聊天。
芸娘话匣子一打开,便是滔滔不绝。
先是说双儿,说她命苦,跟自己一样,爹不疼娘不爱。
又说道王妈,说别看她老实本分,人也是个苦命的,嫁的男人吃喝嫖赌,在外面勾搭了个外室,王妈都生了儿子,愣是被栽赃跟人苟且,被开了祠堂废去了正妻之位,还浸了猪笼
好在老天开眼,其中一个执法长老知道原委,同情她的遭遇。
沉塘的时候,用小刀给她手上的绳子来了一刀,又给猪笼底下划开了个口子。看书喇
王妈才得以保住一命,只是原本爱说爱笑的王妈,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原本生的儿子,在这样的家庭生长也被教歪了。
王妈曾经偷偷去看过儿子,只是他当街朝着她脸上吐了口痰,道了句,本少爷母亲生我时候,便血崩而亡,你是哪来的叫花子
王妈被彻底寒了心,所以后来再不提过往,越发的沉默。
“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清颜不可置信地望着芸娘。
“唉,那我跟她一起伺候你,我不得打听打听嘛我那天出门看到一个同乡的表妹的侄儿的弟弟,是王妈丈夫的娘舅”
清颜拍了拍芸娘的肩膀“在我这里当奶妈,对你来说,委实屈才了。”
锦衣卫不特招她进去都说不过去。
芸娘一脸惊恐“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吗是我那句话说得不对吗”
清颜摇头“没有,我这是夸你,夸你机灵”
芸娘这才吐了瓜子片,放了心,又从盘子里挑出花生扒开仁,放到清颜面前的碗里“夫人,给你吃。”
清颜边吃边慢慢透露道“季云,其实不是我的相公”
芸娘嗑瓜子的速度,明显放缓了,她点点头“嗯,不是你的相公,是你的丈夫。”
还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