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黎洛送宋祁于回家。
夜色已经很深了, 老房子外面点着灯,也围聚着许多人。婶子、梁叔他们都在,还有几个熟识的四邻八舍。
一见到失而复得的宋祁于,宋老太差点晕倒过去, 一口气上不来, 双脚都发软。
叶知文走了, 那辆车也不在了, 路边空荡荡, 一场闹剧至此结束。
黎洛把宋祁于还给宋老太, 和老人家说了几句。记不得她们究竟讲了些什么, 宋祁于已然毫无印象,只知道再后面黎洛也走了。她倒在宋老太怀里, 还没回过神来,迟钝地抓着宋老太的衣服袖口,很久都不敢松手。
五六岁的年纪早都晓事了,经过那一遭折腾,宋祁于也大概清楚叶知文是谁, 到这儿做什么。
只是小孩儿辨别能力不强,没经历过人性险恶,便过于单纯,一开始对她们的到来其实不是特别排斥, 没怎么设防。
好一阵子, 宋老太走哪儿都带着宋祁于, 出去干活儿都用绳子绑在身边, 怕叶知文突然再回来抢孩子。
宋祁弄不明白个中厉害, 只觉得束缚。
宋老太一边抹泪, 一边嘱咐:“她要再来这边, 你就跑开,晓得不?”
宋祁于懵懂点头。
老人家只交代避开叶知文,可没说也要离其他人远点。等到叶知文再来,宋祁于机灵躲到外边去,不让叶知文找到。
黎洛又来了,坐在车里等着。
隔得老远,宋祁于就瞧见了她,悄悄靠近。黎洛也发现了小孩儿,却不向叶知文通风报信,反而打开车门,示意坐进去歇会儿。
宋祁于不肯,站在几米远的地方。
黎洛主动下来,过来些。
老房子里的争闹不断,但外面清风轻拂,只有她们两个在。
宋祁于坐在路边晒干的秸秆上,盯着地上,手里拿着一块黑乎泥块做成的东西。黎洛蹲她面前,轻声问:“这是什么?”
她不吭声,始终低着脑袋,过了老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土……”
黎洛问:“干嘛的?”
她闷闷说:“玩儿。”
黎洛了然,也跟着坐下,挨在旁边。
不习惯外人的刻意接近,宋祁于挪开些,立马拉开距离。黎洛看看她,一眼就洞悉她的想法,轻言细语地解释:“坐着吧,我不告诉她。”
她,自然指的叶知文。
下意识抓起一根枯草用力扯了扯,宋祁于没再远离。
在叶知文走出老房子之前,她们一直待在一处。另一边的争端逐渐平息,黎洛回头,往后望了望,再转回来。
身旁的宋祁于不见了,没了踪影。
等叶知文再过来,黎洛已经重新回到车上。
车子开远了,躲在废屋断墙角落里的宋祁于才走出来,朝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安静地望着。
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宋老太过得提心吊胆,晚上都睡不了整觉,总是半夜醒来,然后摸索几下,确认宋祁于还在才放心。
没人肯明确地告诉宋祁于,叶知文到底是谁,周围人都瞒着不讲。
镇子里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宋家的争端就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宋祁于走在路上,别的小孩儿纷纷躲开,悄声说她是爹不要娘不亲的晦气东西,只能被宋老太留在身边当拖累。
在叶知文远走他乡的那几年,祖孙俩的日子即使过得艰难,可好歹安稳,不至于活成一桩笑料。叶知文回来了,作妖了两回,所有人都有意疏远宋家,甚至让自家的孩子别接近宋祁于,生怕沾惹上一点牵连。
那些小孩儿当面嘲弄,各种奚落。
有人大声问:“野种,你妈呢,咋不回来了?”
宋祁于捡起石头就冲了上去,跟对方打做一团。
那个嘴贱的孩子被打破了脑袋,鲜血直流,嚎得如丧考妣,脖子都胀红了。
大人来拉架,宋老太也被对面的家长喊过来,要求赔偿。宋老太没钱,赔不了,于是狠狠揍了宋祁于一顿,亲自动手打给人家看,当作赔罪。
宋祁于直直站着,愣是躲都没躲一下。
回到家里,宋老太搂着她,又心疼又自责。
她顿了片刻,抬手给宋老太擦眼角,用带着口音的话低低说:“别哭……”
黎洛是半年后再来的,没和叶知文一起,只身到这边来。这人带了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