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热切的眼睛望着他,那些眼眶里浮动着泪水、神情激动又强自忍耐的人,脱下了暴|民的外衣,像是依恋父亲的儿女般望着教皇。
费兰特将修士袍后的兜帽戴上,宽松的兜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个下巴和鼻尖,他像是一抹幽灵般站在教皇身后,存在感近乎于无,双手交错着在半身斗篷的遮盖下握住了双手的手腕。
他正在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象自己是一棵生长在底下的野草,根系深入土地,攀过每一颗砂砾,他没有睁眼,但他在自己的感知里听见了无数的声音,那些或激动或悲伤的声音交错着混杂在一起,宛如海浪向他拍来。
他的手指摸到了手腕上那一抹冰冷坚硬的刀锋,这让他的心情如之前无数次一样平静下去。
所有黑衣修士朴素的衣袍下都是多种多样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武器,他们的手腕上绑着薄如蝉翼的锋利短剑,腰间缠着牛皮鞭,贴着脊椎绑了细刀,小腿上有短矛,脚腕上有长针……
他们都是绝佳的刺客、行走的武器库,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走路的时候,会摆出双手互相握住手腕的姿势——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将利刃出鞘,舔吻上某个人的喉咙。
但目前为止,他们都静默无害得像是无言的巨石,还没有人发现这个恐怖的事实。
费兰特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圣父身上,浑身的肌肉调整到最适合发力的阶段,像一株无害的草木那样站在那里。
拉斐尔张开双手,面向人群,声音低沉温柔:“我的兄弟姐妹们。”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有人呜咽着哭了出来。
拉斐尔停顿了一下,算上前一世,他在公众面前演讲的次数不知凡几,早就已经不会为此感到紧张或兴奋,他敢说每一次的演讲他都带着绝对的真诚,那些呼吁、那些祈祷、那些号召、那些“愿与你们同在”,都出于他发自内心的认可。
但今天不太一样,他微微吸了一口气,他剥离了往日的全部情感,又投入了全部的情感,他调动所有的情绪、动作、语言,他要掌控这场由他掀起的浪潮,然后用这浪潮吞噬掉他的敌人们。
神会宣判我的罪。
拉斐尔在心中想。
因我傲慢、贪婪、自大,因我将平等的人视为工具,因我抛弃了曾经“真诚、竭力、虔心”的誓言,因我使他们将造杀孽。
“……我的无血缘的亲人们,”金发的教皇神情悲悯,他就像是壁画上被精心勾勒的圣子,张开双手的模样宛若神在呼唤祂的儿女,“我知道这些日子来在下城区、在你们身上发生的可怕悲剧,你们为死去的亲人痛哭,恐惧着不知道是否能看见明天,恐惧于是否会被翡冷翠、被教廷抛弃,为朝不保夕的生活哭到流干最后一滴眼泪。”
他的话语将人们又带回了那段阴暗压抑的日子,死亡如同沉沉阴云压在头顶,报丧的黑鸟飞过枝丫,在窗口发出不详的啼鸣,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路边死去,苍蝇在尸体的嘴里爬进爬出,送尸人推着运尸车经过崎岖的道路,喃喃的诵经声日夜不停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种附骨之疽般的恐惧是经历过的人终生都无法忘记的,报死鸟的啼鸣和尸体浑浊大睁的眼球会在他们往后的梦境里一次一次出现,直到他们走向最终的宁静。
再度被唤醒的痛苦回忆令所有人脸上都覆盖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他们眼里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绝望地看着他们的信仰领袖。
“而这些发生的时候,我正与你们在一起。”
教皇将手按在自己心口,神情恳切真诚。
任何设身处地的安慰话语都比不上这一句实打实的同甘共苦。
人群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