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像泡了太久的植物,两层皮肉分离开来,笑容怪异得令人背后发冷。 “别,担心。” 他说:“我媳妇,没事,她好着呢,以后,都,不会疼,了。” 像程序出了问题,本身的所有逻辑思考崩盘,只剩下崩溃前最后的想法在被大脑执行,卡顿的碟盘般反反复复的只重复这一句话。 “没事”、“别担心”…… 别担心什么? 邻居大姐觉得哪里不太对,像她以前见过那些被逼疯后发了癔症的人,令她浑身不舒服,本能的想要远离这样的亮子。 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就好,那你赶快回家吧,不耽误你了。” 不等亮子回答,她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后传来金属撞击摩擦的声音,还有上锁的声音。 看来是将防盗门链条全都锁上了。 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她压低了声音打电话:“他爸!你赶紧回来,咱家楼上的亮子……好像是中邪了,我一个人在家怪骇人的,你赶紧的!” 防备架势十足。 亮子听见了。 整栋楼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在他耳边响起。不论是谁家的说话声,争吵哭闹声,趿拉着拖鞋重重踩过水泥地面的声音,打喷嚏咳痰的声音…… 他的五感似乎被无限放大,没有什么声音能逃得过他的耳朵。 但是他对此并不在意。 亮子在楼梯上呆愣的站了好一阵,才转了转眼珠,重新缓慢转身,继续踩着楼梯往上走。 脚步笨重,肢体僵直。 家里很安静。 他们租来的这个小家,是上世纪老式宿舍的布局,一居一厅,一共不到二十平米。 女儿大了,需要私人空间,他们就把唯一的卧室给了女儿,自己则住在客厅里。这个小小的客厅,既是餐厅客厅厨房卧室,也是女儿写作业的地方。 唯一的一张桌子上,还凌乱堆积着好几本练习册。 地面上满是狼藉。 家里的瓶瓶罐罐,还有衣物布料和摆件……所有东西,都被扔在了地上。 像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和对峙。 但没有人收拾。 床上,一个勉强能看出凹凸起伏的物体,盖在被子下面,一动不动。 亮子在床尾坐了下来,手搭在旁边的被子上,眼神呆滞的喃喃:“媳妇……” 枯坐到天亮。 凌晨时,亮子一如既往的起身,笨拙向外面挪动脚步。 “媳妇,我走了。” 房间里 似乎传来一声回应——“诶。” 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就停在街角。 亮子拢起大衣, 迟缓的爬了上去。 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见亮子上车,立刻向旁边挤了挤空出一小块地方。 以往在上工的路上,这些早就相熟的工友们说说笑笑,讲些自己看过的新奇故事。 比如殡仪馆里小三小四小五打起来了,谁家的孝子贤孙把老子的收殓衣服都赌输了,比如殡仪馆为了节约成本干脆十几个人一起烧再分一分骨灰,谁也不知道拿到的是谁家死者,反正骨灰都长一个样……他们会彼此分享自己的工作所见,家长里短,打发无聊的时间。 但今天,车上却格外安静。 不仅如此,还少了好几个熟面孔。 就连工头也没有来。 只是有人凌晨时接到了工头的电话,说是让他们去哪里搬尸体,给多少钱,找谁要。 说完就挂断,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无声的焦虑在车上蔓延,人们逐渐躁动不安。 终于,有人忍不住恶狠狠甩下帽子:“我说!哥几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给我个痛快话,到底发生什么了?” 车上几人面面相觑,有人沉默不语静观其变,有人满头雾水。 “怎么说这个?怎么了,我没觉得最近有什么问题啊。” 那人挠头,疑惑:“钱不都发了吗?” “不是,不是钱的事!” 有人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就从前几天开始,你们不觉得这车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吗?工头也很久没见到人了。” 干他们这行的,是人情社会。 不论外面再怎么宣扬规则,怎么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好像和宣传片上一样。 但在他们这,谁要是特别正直讲规则,谁就准备找不到工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