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不多会儿变成了冰雪琉璃世界,余掌柜穿着厚重的狐皮袄子,抱着热乎乎的紫砂壶,坐在大堂内角的暖室内看街景儿。
他胖,窝在大摇椅里便是软乎乎一滩,右手边的小桌上摆着一盆修剪精致的白梅,偶尔脚边火盆热气催发过来时,那幽幽馨香便也跟着钻入鼻腔。
前头架着苏绣大屏风,从他这里看过去,既不妨碍看街景儿,也不妨碍看客人。
他喜欢观察客人,尤其是外地客人们脸上那种混杂着对大城大店的向往且震惊的神色。这使他心情愉悦。
但是今天,余掌柜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掌柜的,”管事步履匆匆走进来,微微弓着腰,在他身边低声道,“有两个客人来点菜,咱们家没有。”
余掌柜一听,那双半眯着的眼睛便睁了开来。
他莲藕般折叠着的胖胖的手指用力往摇椅扶手上一撑,脱口而出,“不可能!”
什么菜余家酒楼没有?!
不是他吹,余家酒楼开了这么多年,网络南北名菜,大凡能叫得出名儿的,这里基本都能找到。
即便找不到,也能凑出两样相似的。
这会儿管事的进来,就意味着连沾边的替代品也没有。
这在余家酒楼过去几十年的经营中,是非常罕见的。
除非……
不等管事的答话,余掌柜又狐疑道:“京城来的贵客?”
在他的心里,也就只有见多识广的京城客人才这样挑剔啦。
管事却摇头,“听口音倒也像是云山府人士,不过不是本城,大约是下头那个州县的。穿着打扮么,也颇讲究,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故意挑事儿来的。”
余掌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不大真切,索性绕过屏风,走到大堂来。
三个年青的大小伙子,约莫二十来岁,穿的虽不是上等绸缎,但也是比较贵价钱的棉布,很厚重,里头明显贴着皮子。
这年月,甭管什么面儿,但凡能穿得起皮货的,手头就紧吧不到哪儿去。
管事的低声道:“我都看过了,仨人面皮儿饱满,衣裳针脚也细密,很合身,不像今儿头一日上身的。姿态么,也舒展,并不拘束,想来是穿惯了。”
做吃食的,最忌讳泼皮来挑事儿。
最常见的就是不知从哪儿弄一身儿人模人样的狗皮穿了,大摇大摆坐下,然后找个什么由头闹腾,要么让你破财,要么让你干脆干不下去。
但那些人都是落魄的,纵然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只看他们穿着好衣裳自在不自在就成了。
这仨人不像。
余掌柜沉吟片刻,“他们要点什么没有?”
“叫什么师家卤肉的,还有蛋挞和蛋糕,”管事的为难道,“原本给他们上了一盘肉,还送了一碟子猪油红枣发糕,都尝了一口,说味儿不好,倒也没闹腾,只瞧着挺……挺败兴。”
这多稀罕呐!
还有人说他们余家酒楼的菜不如外头的?
“师家卤?”余掌柜想了半日,“云山府里还有师家号么?怎么没听过?”
管事的道:“问过啦,并不是咱们府城的,是下头沥州城的,据说这今年生意极其红火,竟是一家独大了,如今周边村镇县城都是家喻户晓的……”
余掌柜便嗤笑出声,“乡下见识!”
乡下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多着呢,什么掺麸皮的窝窝头,陈麦子做的炊饼,哪个不是家喻户晓?
府城百姓看下头小地方的人时,多少都带着点俯视的高高在上。
对他们而言,只有京城传出来的东西才值得追逐。
至于下头州县的,呵,见识浅薄,山猪吃不来细糠罢了!
况且人心都是偏的,出门在外做买卖,日子久了,难免思念家乡风味。
以前余掌柜自己外出时,几个月不回家,做梦都想亲娘蒸的一手热炊饼呢!
自家的炊饼真就那么好吃吗?
未必。
就是图那股劲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