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暖微微歪着脑袋,睁着大而无辜鹿儿般的双眼,凑得如此近。
近到马车里那一盏琉璃宫灯透出的昏黄光晕,都能看见她长睫投下的阴影。
温之言陡然呼吸一滞,喉头滚动。
近在咫尺的娇艳美人,朱唇轻启,呵气如兰。
“王爷可有喜欢的女子?”
仍旧是执着地问着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于她而言,那般重要?
想起大婚之日,她同他要了一纸和离书,堂而皇之说着他若有心仪女子,放她自行离去。
可他自打成婚那日起,未曾想过要和离。
那一封和离书,尽管已经拟定好,但依据京都律法,需要加盖官媒私印,方可生效。
白云暖手中那纸和离书上,并无私印,显然毫无意义。
她是想确定自己是否心有所属?
好带着和离书离去?
温之言一时猜不透眼前迷迷糊糊的人的想法。
白云暖期待的目光太过炽烈。
温之言避无可避,静默良久,终是开了口。
“并无......”
普通平淡的两个字。
却如天地初开,混沌骤裂涌生出的五彩斑斓。
白云暖眨了眨眼,颊边笑涡初绽,眉眼弯弯。
第一次见她如此灿烂真诚,发自内心的笑。
与平素那些曲意逢迎的似笑非笑。
完全不同。
温之言被这一笑,晃了心神。
轻咳一声,偏头看向马车外。
“王妃莫再这般笑了,笑得……有些傻气。”
“呵呵......”
听闻白云暖竟笑出了声,温之言回首有些不解。
却见女子,陡然止了笑意,望向自己的眼眸淡淡。
“妾身知晓!”
赏菊宴后。
一切回到了原点。
白云暖与温之言仍旧分房睡。
二人除了一同用膳,说过的话仍旧寥寥无几。
也堪堪算得上......相敬如宾。
似乎一切同从前并无二致。
但温之言就是觉着。
哪里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
似乎是听闻下人,同他提及白云暖的次数,变多了。
似乎是赏菊宴过后,竹桃隔几个时辰便来叨扰一下,转述白云暖的请示与要求。
又似乎是秉烛夜间,总能看见她恭恭敬敬端着盘盏,呈上亲手做的百般花样喷香可口的膳食,督促他浅尝一二。
温之言趁着休沐的日子,仔仔细细将王府各个角落打量一番。
他发现,除了自己的主屋和书房。
但凡有白云暖经常呆着的地方,那随身携带的粉晶琉璃莲花炉,必定焚着熟悉味道的袅袅生香。
所过之处的书案或矮几,总能找见几本野史杂记,被翻看了一半。
那些书上,蘸了朱红墨汁,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做了批注。
白云暖同他先斩后奏,将主屋的东西搬出来,主动腾出地儿,让温之言搬回去住,自己却住进了后院里间的屋子。
兴许,她自觉有愧。
毕竟他堂堂一个王爷,总是睡书房可不大好。
那屋子虽冬暖夏凉,可着实有些小,同她的身份地位甚是不匹配。
待到温之言那日下朝归来,下人已经惴惴不安的来禀报此事。
温之言出于好奇,过去一探。
屋子虽小,五脏俱全,布置的颇有白云暖自己的风格,干净整洁随性中透着一丝洒脱。
温之言本想着,她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许纯粹出于好奇。
但出乎温之言的意料,她浑不在意,更乐在其中。
日日关起院门,只让贴身婢女竹桃进出,旁的人禁止靠近,躲在那一隅之地,也不知捣鼓些什么。
只是那地儿离着主屋要经过两个院子,幽蔽宁谧。以至于刚开始,温之言还以为府邸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安逸,却忽然想起,他已然成婚,角落里还藏着一个人。
故而,府里的下人就发现了自家王爷的变化。
时不时随口问一句王妃在做些什么,或者让人带一些好吃的顺道给王妃送过去,又或者询问王妃需不需要添置什么物什。
直至温之言某日在书房写完一封书信,抬起头,守在一旁的下人立刻上前,主动来禀报,声称王妃闲来无事,去街上采买去了。
温之言方才察觉,这些时日的相处。
白云暖将自己兑现她的那句,“予她旁的东西。”言出必践,执行地彻底。
他纵容着她。
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即便白云暖甚少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们每日说话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但她的气息,在这诺大的王府里,无处不在。